掌柜的微微一愣,再一次抬头打量起了杨素,良久才说:“看来客人很懂行嘛,罢了,跟你说说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他吸了口气:“我这店是盘进来的,没多久就知道是被人骗了,一个在本县收不着粮油米菜的客栈怎么开的下去嘛。”

杨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如此,照掌柜的的说法,官府强制让百姓将米粮低价卖到毛庄村去,难道是与当地的姓毛的大户勾结,恶意屯粮?”

掌柜的摇了摇头:“不像是,我打听过,毛庄村的粮只进不出,这种情况已经好几年了,您想想,几年前的陈粮哪能卖的出去啊!所以说更像是他们早就不种地了,买的粮食就是给自己吃的。”

这可把杨素绕糊涂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若不是恶意屯粮,那毛师爷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杨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对唐赛和刘守礼说:“现在县衙已经贼去楼空,只剩一个滑头的毛永仁,咱们似乎必须得去毛庄村实地查看一番了。”

刘守礼对这种事情自然没什么意见,他看了眼天色,又偷偷瞄了眼掌柜的,压低声音:“杨大人,咱们还是想办法在这留宿一宿吧,现在赶去毛庄村,怕是只能摸着黑查案了。”

杨素点头表示同意,刘守礼便掏出内卫的腰牌走到了掌柜的身前:“掌柜的,我看你也不像是个难说话的,我们这是外出办差,你能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

谁知那掌柜看了内卫的腰牌竟然双眼微微一缩,良久才说:“大人,敝店虽小,却也有规矩在。要是皇上或者阁老来了,在我们这提个字倒还可以,内卫小旗嘛…”

那意思不言而喻,说的就是刘守礼官职不够,还不足以让他们自己坏了规矩。

刘守礼气得身上肌肉暴起,京城之中,哪个内卫不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张口便要争辩,却被杨素一把拉住了。

杨素沉吟良久,再一次看了眼角落的小佛堂,慢慢地摸出了那个被刻上剑痕的小玉佛,有些不舍得轻轻摩挲着。良久,他想起了临行前对叶紫萱说的话:“我会加倍爱护它,就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一时间,他陷入了犹豫。

唐赛看着他的动作没来由地心中一酸,不知怎么就没忍住冲动站了起来,解下了挂在腰间的祥云灵芝玉佩,递到了掌柜的面前,也不说话。

掌柜的举起玉佩微微一愣,眼中惊骇一闪而过,快步绕过了柜台,仔细观察起来。他行走间佩环叮当作响,原来左胸侧也挂了一枚玉佩,只是样式要比唐赛的简单些,少了几朵祥云。

掌柜的仔细观摩良久,这才说道:“有了这枚玉佩,确实可以作为住宿的资费,三位楼上请。”

杨素叹了口气,心想这唐赛对自己的恩情真是比海还深,两次救命之恩不用多说,还有通过“追星赶月”的神技请到援兵的事情。可以这么说,没有他的帮助,杨素便成不了事。

他走上前就要对唐赛道谢,忽然瞧见掌柜的手心似乎有白影闪过,只感觉头皮发炸,再仔细看那佛堂内笑呵呵的弥勒,周围雕饰竟然尽是白莲花,一股寒意瞬间袭上了心头。

杨素沉吟片刻,咬了咬牙,出声叫住了前面带路的掌柜的:“掌柜的,你刚才说皇上或者阁老的题字就可以是吧?”

那掌柜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笑着说:“刚才不过是个笑话而已,皇上或者阁老哪里真会来我们这儿。”

“将来的阁老也算的。”杨素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很有自信地说,“在下杨素,现在在朝为官,不出二十年,必然入阁拜相,不知我的题字可不可以?”

听到“杨素”二字,掌柜的眼中煞气一闪而过,他看了一眼唐赛,良久才说:“难怪这穷乡僻壤会来了内卫小旗,原来还有朝廷命官,杨大人既然要题字,敝店当然是蓬荜生辉了。”

唐赛一把拉住杨素,眼中满是焦急:“你发什么疯!我不是已经留下了住店的钱了吗?”

杨素扫他一眼,只是眼光中那种复杂常人实在解读不懂,他叹了口气,轻轻吟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唐赛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反复念叨那句“莲之爱,同予者何人”,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

场中之人又有哪个欣赏的了北宋理学家周敦颐创作的这篇《爱莲说》,只隐约感到其中清贵之气逼人,有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感觉。

杨素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这《爱莲说》比那玉佩价值如何?”

掌柜的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见唐赛还在那里愣愣地不知所措,便又扫了一眼长身而立的杨素,这才把玉佩递到唐赛手里,恭声说道:“先生大作我等虽然不能完全欣赏,但还是能感到其中气节的。”

这么说着,他便让小二去找文房四宝,杨素用毛笔饱蘸了墨汁却不在纸上写字,而是移步到了朱漆的柱子前,深深吸了口气,写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两句《爱莲说》中的传世名言。

唐赛被他所作的文章迷了心神,见他在柱子上题字才清醒过来,待看到那两列小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杨素瞧他一眼,若有所指地说:“莲花从积存的淤泥中长出却不被污染,经过清水的洗涤却不显得妖艳,这才是它最最应该具有的品质。”

唐赛咬着嘴唇,良久才展颜一笑:“杨兄真是好文采,片刻就帮我保住了这块儿玉佩,咱们上楼吧。”

杨素将头扭向一边,心下叹息:“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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