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是天子,是帝王,不该说这些话。”辰星此刻的的确确是站在景子玦的角度上劝说着。

“天子如何?帝王如何?我此生偏爱疏云淡月,碧水青天,遨游于四海之间不问世间纷争如许,更不在乎这人间最荣华的富贵。而且,你看看这些奏章,每一本都是左相之策,就算是其他大臣的奏章里也会写明是左相的意思。我坐在这帝王之位,更是活成了尴尬的笑话......”景子玦说着站起了身,走到了宣政殿的窗旁,看着外面看上去湛蓝浮云的广阔天际,被宫墙隔得四四方方。想着着自己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更是件件都是阁部呈上来之前,便已经有了决断,和左相商议之后的决断。

辰星看着景子玦落寞的神色心里顿时觉得沉重无比,自己此刻多想问一句当初何故非要争这皇位,但是自己却不能问。而且就算不问自己也能明白,景子玦的争位是无奈之举,特殊的身份加之谷莀的存在,如同每个人都有的无奈,这便是景子玦的身不由己。

辰星知道,其实自己对景子玦的认识根本没有错。景子玦本该是世间最洒然脱俗的人,自在飘忽世间,不问世事,拥有着世人最艳羡的安逸自由。而不该用这世间最华丽却也最沉重的枷锁禁锢在这死寂般的皇城里。

凤当舞九天,却被锁之方圆。

辰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什么,自自己认识景子玦伊始,从没见过景子玦这边落寞,哪怕之前还是那个谁都不敢与之有所交集的九皇子的时候,也不曾这般模样。沉默了一会,只得缓缓走到了景子玦的身侧,轻轻牵过景子玦的手掌以示安慰。

景子玦带着些许惊讶,但随即更多的却是感动,这还是辰星第一次肯主动亲近自己,就算是安慰或者怜悯,也足够让人欣慰。

感受到了景子玦回握的手掌,辰星心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苦楚。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只是单单为着景子玦而如此还是为了利用景子玦而有此行为,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自己的心里都难受至极。

“陛下主宰天下,能禁锢陛下的只有陛下自己而已。”辰星随着景子玦的目光向外看去。这个角度的天无论在哪一代帝王的眼里都没有变过,四四方方的天。只有浮云过客匆匆,一如宣政殿内的一代又一代帝王。

“若真随着我自己的性子,怕是任谁也再难堵住这天下批判的悠悠之口。”景子玦笑了笑,自己是真的很想再不理朝政琐事,纵情山水间,当一个乐得自在的清闲之人,但是自己也很明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做,都有这么做的权利,唯独帝王没有,唯独自己不能有。

“陛下想做真正的帝王也好,想做真正的自己也好,月儿都愿意陪着陛下。”辰星轻轻倚在景子玦的肩头,低着头唯恐景子玦可以看到自己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痛苦和纠结。

景子玦握着辰星的手掌因着再也无法淡定的情绪而渐渐收紧。无论辰星的话是真心还是只是为着安慰自己都不重要了。

“有月儿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天下......”景子玦声音极轻地说道。

景子玦嘴角轻扬,想着辰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当辰星第一次在皇城内无意间迷失走进且安宫的时候,自己也已经在无意间迷失了自己。

“好在一切都有左相照料着,若是万一真有天下万民指责陛下,月儿也愿意陪着陛下做这万夫所指的祸水红颜,月儿本不惧也无谓天下人所言如何,外人之言,又于自己何干?”辰星逼着自己强颜欢笑,努力压制着自己心里几乎快要崩溃的情绪。

自己的这番话,已经彻底奠定了自己早被称谓的祸水之称,无论自己之前有多少次被人谩骂这些话,自己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成为这样的女子。也终于明白了当初裴琦那欲言又止的担忧,逝者已逝,却一语成谶。

景子玦侧身,环抱着辰星,仿佛环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宽大的帝袍遮盖着辰星本就单薄的身躯,便也看不见倚在景子玦怀中辰星的神情。

辰星尽量缓和着自己纷乱的心绪,同时有些害怕自己慌张的心情带动着自己有些不平静的心跳会被景子玦发觉。

“陛下,方才五皇子的事,月儿试着帮陛下想了想办法。”辰星轻柔地推了推景子玦,试图空出些距离。一来是为着掩饰自己慌乱的心跳,二来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有些想法。

“呵呵......月儿哪是什么红颜祸水,分明是难得的贤妃。”景子玦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祸水也好,贤妃也罢,陛下恩情似海,月儿只是想帮陛下略尽绵薄之力。”辰星低头浅笑。

景子玦听着恩情似海这个词,心里有些惝恍,到底还是只有恩情吗......

“洗耳恭听。”景子玦清理了思绪继而说道。

“陛下不想五皇子离开皇城去往封地的缘由归根到底是为何?”辰星侧身,一遍缓慢地踱着步,一边问道。

“景子珺的倒戈相向。”景子玦眉眼含笑,配合地回答着。

“如陛下所言,五皇子趋炎附势,五皇子妃又是兰钊国的伊安郡主,如今正是和兰钊国敌对的时候,五皇子见势必会倒戈。然而祖宗规制不可废,陛下称帝已久,按理早该分封各皇子。这两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前后矛盾,便是陛下头疼的根源所在。”辰星抵着头极缓慢地踱着步思考着,仔细地思量着所有的信息,同时不自觉地转动着中指的指环。

“正是这样,因着暂无应对之策,只得暂时回避着景子珺。”景子玦点了点头。

“前者的主动权在五皇子手中,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也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期望五皇子不会这么做。那就只剩下了后者,后者的主动权在陛下手里,分封需要经过陛下的同意和决断,若想阻止这件事,只有从陛下分封五皇子这件事上寻找突破口。”辰星停步,转身笑着看着景子玦。

“看来月儿必是有办法了。”景子玦看着辰星清亮的眸子笑着说道。

“祖宗规制皇子必须分封,虽然五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按制分封的土地也必然是辽阔广远。但是凡事总会有意外,这分封多少土地也是需要酌情而定的。五皇子若德行有失,就算分封为县主也算是分封,至于分封去哪里,更是陛下说了算的。”辰星说完,狡黠一笑。

“五皇子德行有失......月儿想怎么做,让这位皇子德行有失到只分封为县主?”景子玦点了点头,的确,如果景子珺只是县主,那无论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只是自己很好奇辰星要怎么制造这个借口。

“德行有失,最高不过大不敬......不过,我想见见这位五皇子殿下,若是五皇子自愿分封为县主,岂不是更好?”辰星转身背对着景子玦,继续一边踱步一边思量着。

辰星心想着,自己很久没有见过景子珺了,自从伊安嫁给景子珺之后,自己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夺位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一个早已被排除在外的五皇子,没想到不幸变成了幸运,五皇子还能活到现在。

“月儿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景子玦看着辰星的背影,忽而轻声说道。

辰星停下了脚步,或者说应该是怔在了原地,如果景子玦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定可以看见自己一瞬间错愕的神情。

辰星不敢回头,仔细地思考着方才自己的话里有没有任何暴露自己的话,揣测着景子玦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那么聪慧......”景子玦继而说道。

“是吗......”辰星闻言迅速反应过来,笑了一声,随即带着些许无奈反问着。

“是,月儿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景子玦依旧浅笑着说道。

辰星回身,有些惝恍若失地看着景子玦。

“月儿干政逾矩,请陛下责罚。”辰星垂下了双眸,轻声说道。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了些事......以前先帝曾说过,月儿若是男子必是能臣,一点都没错。月儿想见景子珺的话,他就在宣政殿的偏殿之内,已经等了两天了,这也是我一直留在宣政殿里回避的原因。”景子玦闻言,连忙解释着。

“月儿戏言而已,陛下不必当真,女子不得干政,月儿明白的。”辰星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算不得干政,这件事,我想可能没有比月儿去更好的人选了......”景子玦仔细想了想说道。

“为何?”辰星继而问道。

“月儿曾和五皇子以及五皇子妃因着一些事而有些过节,对于景子珺来说,月儿的出现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刺激。”景子玦解释道。

辰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眉间微蹙。

“怎么了?”景子玦瞧着辰星的神情问道。

“月儿能否问问,到底是何过节?”辰星抛开杂念,催眠着自己的确是一位忘记了一切的人,言行举止都要符合自己创建的这一个人设。

“五皇子早些时候跟着太子一起夺位,月儿得罪过他,五皇子妃则是因着和月儿曾经的一位好友有过节而受到牵连。”景子玦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着。

“也就是说,五皇子和五皇子妃都很讨厌我......”辰星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

“呵呵......”景子玦闻言不由笑出了声,虽说这句话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从辰星的口中说出来,竟有些带着难得的孩子气。

辰星听着景子玦的笑声,佯装生气转头凝神看着景子玦,直到景子玦假咳止住了笑意方才作罢,就连辰星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

“五皇子一直在偏殿?”辰星言归正传问道。

“是。”景子玦点了点头。

辰星笑了笑,行礼告退,便去了偏殿。

景子玦浅笑着看着辰星离开宣政殿,坐回了桌案前,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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