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闷热,连带着皇城之内都少有的平静了一段时间,辰星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且安宫里过着金丝雀一般的日子,唯一的不同便是自景子珺事件之后,辰星出入宣政殿的次数多了些。
然而对这件事意见最大的便是谷莀。
“辰妃娘娘又来宣政殿。”谷莀才走到宣政殿前,便瞧见了辰星带着岑安来宣政殿,而岑安的手上还抱着一把琴。
“是啊,陛下说最近谱了新曲子,想让我听听,不过我听闻左相大人才是乐理行家,不如一起?”辰星礼貌并疏远地站在谷莀面前,却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谷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辰妃娘娘怕是对这宣政殿有所误会吧,这里是帝王和臣子商议国事的地方,从不是后妃该来之地。”谷莀对于现下景子玦为君的名声实在是担忧不已,这宣政殿日日笙歌外界传的沸沸扬扬,长久如此,民心必然生变。
“这宣政殿是什么地方,我比左相大人清楚多了。”辰星模棱两可地回答着。此刻对于谷莀是否会看穿自己是假装失忆这件事不紧不那么在意,甚至觉得让谷莀有所怀疑才是最好的状况。
只要景子玦相信自己,那么谷莀的怀疑必会遭景子玦的厌弃,对于自己来说,景子玦和谷莀的决裂才是最大的目的。
谷莀闻言,看向辰星的眼神里阴郁了下来,更是复杂了几分。
“这宣政殿是陛下的宣政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应该由陛下来决断,而非你我。”辰星适时接了一句。
没等谷莀接话,辰星便带着岑安直接走进了宣政殿。
谷莀刚想提步走进宣政殿,一旁的段然便立即走上前来。
“左相大人恕罪。”段然一脸为难地看着谷莀。
“怎么了?”谷莀疑惑地问了句。自己把段然刻意安排在宣政殿就是为了观察景子玦的一举一动,只是景子玦的一举一动不仅通过段然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张扬到世人皆知。
“陛下吩咐了,除了辰妃娘娘,谁来宣政殿都必须通报,宣召了才准进殿。”段然说完便侧身退了退,想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必然会惹谷莀生气,但是不说的话,对自己动怒的就是帝王了。
“荒唐!”谷莀忍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不想再忍下去了。
“左相大人......”段然便瞧着谷莀直接闯进了宣政殿,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辰星站在景子玦的身旁,早有预料地看着谷莀直接走进了宣政殿,站在殿中央。
“陛下万安。”谷莀在外殿站着见礼道。
“左相大人也来了。”景子玦抬眼看了看谷莀。
“回陛下的话,我怕再不来,这宣政殿就要变成第二个芳音阁了。”谷莀看着景子玦直接将琴放在了原本应该放着奏章的桌案上,心里更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让左相大人见笑了,不过是闲暇之余的娱乐而已。”景子玦直接忽视着谷莀言语中的不悦。
“左相大人恕罪,这是我带来的,若是左相大人不喜,我带走便是。”辰星主动请罪着,伸手便要去拿桌案上的琴。
“不必,想必左相大人一会就走了。”景子玦伸手按住了琴,看着谷莀说道。
“臣下这番来宣政殿,是想问问近来呈上来的奏章陛下可都有看过了?”谷莀隐忍着问道。
“看了一些,左相大人处理得很好。”景子玦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陛下,如今国内本就情势紧急,陛下若是如此下去,怕是最后再难挽回了。”谷莀走近了几步,虽知道自己现在和景子玦这么说话不太恰当,但是这么多日子来的压抑,内忧外患的政务几乎快要把自己逼疯,而这位自己好不容易扶上皇位的景子玦却是这般样子,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左相大人慎言。”景子玦终是忍不住冷声喝了一声谷莀。
“慎言?如今景子瑜已经攻占了半壁江山,剩下的地方还在闹旱情饥荒,陛下对这些事可有过一点点慎思吗?”谷莀疾走上前一把按住了景子玦面前的琴。
辰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虽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对于谷莀竟然能隐忍这么久自己已经觉得很惊讶了。
朝中诸事繁杂沉重,自己当初陪着先帝在这宣政殿的时候,先帝如此勤劳国事尚且力不从心,时常有重要之事沉积,现在一股脑的全都压在了谷莀身上,任谁都会受不了这般压力的。
“谷莀,你想做什么?”景子玦冷眼逼视着谷莀。
“臣失礼。”谷莀冷静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番实在是过于冲动,便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左相大人许是政事太多忙不过来,故有些心情烦躁了。”辰星感觉着尴尬的氛围,主动上前替谷莀解释着。
“是啊,左相大人把持朝政可是相当辛苦,所以朕这个没用的帝王对于左相大人来说的确是有些碍事了。”景子玦冷笑着说道。
景子玦其实从一开始便知道结果一定会是这样。谷莀的为人自己十分清楚,作为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谷莀是绝对不会将朝政交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不过就如同谷莀完美操控的中岛阁情报体系,所有的事情谷莀都能处理得很好好,也说明了谷莀有这个能力做好。只是朝政大事和之前中岛阁的那些事不同,不能不择手段,而且更为复杂,所以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所以连带着心思也需要加倍。
“臣有罪。”谷莀也深知方才的举动已经是大不敬,也只好认错。
“左相大人若是累了便先回吧。”景子玦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谷莀,直言说道。
“陛下,臣此次来是还有件国家大事需要与陛下商议。”谷莀缓和着情绪,尽量和以前与景子玦说话那般语气说道。
“左相直言就好。”景子玦难得见谷莀不是直接将事情放在奏章里,而且还是写好了应对之策呈上来让自己像看故事一样看看,这么煞有其事的样子倒是人有些意外。
“西北干旱饥荒,陛下有何良策?”谷莀直接将问题抛给了景子玦。
“干旱饥荒?这种事难道左相大人不知道怎么解决吗?”景子玦反问了一句。谷莀这么直接问,想必这其中必然还有着别的隐情。
“臣下已无办法,我朝长期处于征战之中,将士们粮草补给尚且还有问题,根本拿不出一颗粮食可以解决饥荒。”谷莀摇了摇头。
辰星瞧着殿内一时寂静,脑海中飞快思考着,随后便一声轻笑。
“辰妃娘娘可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笑?”谷莀听着辰星这一声轻笑,有些不悦地问道。
景子玦也侧目看着辰星。
“这件事本身当然不好笑,我只是在想左相大人拿这种事来试探陛下治国之论实在是有些好笑,而且也太简单了。”辰星依旧浅笑着回答道。
“简单?辰妃娘娘好大的口气,那想必辰妃娘娘必有高见了?”谷莀闻言心下虽有些疑惑,但是言语之内还是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尽管辰星聪慧,但是这是国事,是治国之策,还不是一个女子能够参透的。
“所谓饥荒,不过是对于穷人而言。自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怎么有饥荒的地方,也必然有富家大户存在。如果能征集这些富人的粮食分发给灾民,既省了调拨粮草的繁琐耗损,也能以最快的方式解决饥荒。”辰星侃侃而谈的言论中带着轻松的口吻。
谷莀像是被辰星的话惊到了,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富人的粮食也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凭什么要拿出来救济灾情呢?”谷莀继而问道。
“这便是朝廷需要的作为了,人性自古无利不为,平白无故要人家拿出这么多粮食自然是不肯的。士农工商,商者低贱,可富者却多为商,腰缠万贯却身份低贱是商者最在意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最想要的无非是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便是朝廷可以提供给他们的了。”辰星依旧对答如流。
“辰妃娘娘的意思是让这些富人出钱买官?这么做不怕引起天下士子的不满吗?这读书人的心若是乱了,这天下便是真乱了。”谷莀心里其实已然觉得辰星的办法可行,但是就是憋着一口不信服的气。
“我可没说买官,我只是说给他们一个名分。他们出了钱出了粮食,大可以给他们一个和士子同等的身份地位,从商到士。这已经是极大的提升了。他们能和有功名的士子们一样,等何处有了官位空缺补上,既不需要直接许他们什么官职,也不会因此得罪了天下读书士子。”辰星转着中指的指环,也习惯了思考解决办法的时候来回踱步,于是不经意间走到了谷莀身旁。
“呵呵......左相大人还介意辰妃一直出入宣政殿不妥,实则是朕藏了个治国大才在身边啊。”景子玦看着辰星的眼神里闪着欣赏的光芒,辰星的才气和聪慧几乎能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为之折服,哪怕是已然习惯了,都会在不经意间被辰星的某些话某些事惊艳到。
“娘娘真厉害啊,这么棘手的事情,经娘娘这么一说竟觉得如此简单......不过倒想问上一句,娘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怎么会想到这些的?”谷莀惊艳于辰星言论的同时同样惊讶于辰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左相大人政务繁忙,但是还是要多看看书的。”辰星看了一眼谷莀,笑着转身走回了景子玦的身边。
“呵呵......多谢娘娘提醒。”谷莀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中却夹杂着几分无奈。
“左相大人,这事既然已经有了方案,可还有别的事吗?”景子玦笑着看着辰星走回了自己的身旁,继而看着谷莀问道。
“别的事基本上都已经写在奏章中呈给陛下了,希望陛下能多看看。”谷莀回答道。
“既无事,左相大人可以退下了。”景子玦示意道。
“是,臣告退。”谷莀说完告退,见礼之后走出去之前,看了一眼辰星,带着比来时更复杂的目光。
辰星看着谷莀离去的身影,想着就算是谷莀也会在这么多纷乱的朝廷大事面前百密一疏。自己的这一计,看似可行,实际却难。
这干旱遭灾,朝廷无力照应,只能靠当地百姓自救。富户捐粮换个士子名分其实也就是谷莀所说的出钱买官,但是这般作为在太平盛世之时尤且弊端重重,何况于这乱世。不算朝廷救济,不算百姓赋税,这些凭空多出来的钱粮最后会沦落到谁手里就说不准了。这乱世纷争,贪污之事多如牛毛,朝廷没能力也没有精力去管,不管放出去多少捐粮换得的名分,都解决不了饥荒。
贫瘠的本就不是土地,而是人心。
收起了带着心事的眼神,辰星转身,浅笑着站在了景子玦身边。
景子玦则一直带着笑意凝神看着辰星。
“陛下在笑什么?”辰星看着景子玦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问道。
“月儿真大才,连左相都被月儿这番言论惊到了。”景子玦笑着说道。
“哪会惊到,就算我不说,左相迟早也会想到办法的,到时候有了更好的办法还会嫌弃我妄议朝政。”辰星笑着低下了头。
“月儿此计甚秒,不出意外,若饥荒解决了,月儿可是大功。”景子玦心里对辰星一句句话将谷莀说的哑口无言这件事简直觉得惊叹,同时也暗道辰星竟能在这个时候想出这个办法来解决眼下朝廷根本无比顾及的饥荒问题,其实不管最后这件事结果如何,辰星的这个办法也已经是朝廷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大功如何?月儿不是男子,没有办法加官进爵,也不能建功立业。”辰星摇了摇头。
“那月儿想要什么?”景子玦有些好奇地问道。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