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皮肤奇白到可怕的守卫再次进入囚室的时候,昨日的膳食和昨日的弄玉一样一动未动......
巍峨的皇城一如往常一般静静矗立着,春夏秋冬,不改分毫。
连绵的阴雨天气总算过去,辰星看着放晴的天气,禁不住心情也轻松了些,晨起用过早膳之后便吩咐岑安取了书端了茶坐在了且安宫庭院的亭内。
岑安见辰星难得以一种慵懒的姿势半坐半倚着亭内的廊柱凝神看着书,忍不住笑了笑。
“笑半天了,也不知你在笑什么?”辰星边说着边闭起了眼睛养着神,看书看久了,眼睛有些酸涩。
“娘娘今日心情不错,岑安瞧着心里也高兴。”岑安笑着说道。
“是啊,这么明媚的日子也是难得,只是今日是明媚,明日谁知是不是酷暑。”辰星睁眼望着且安宫奢华的庭院,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满满地透着虚假的繁荣盛世。
“娘娘若是怕热,尽可叫内侍们多送些冰块来压压暑气,陛下近日送来且安宫的赏赐愈发的多了,生怕娘娘缺些什么,又怕娘娘呆在宫里嫌闷了,多要些冰必是肯的。”岑安想着这陛下自从那次辰星陪着下了一夜的棋之后,对辰星是愈发的好了,什么叫六宫粉黛无颜色,自己在这且安宫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连带着不知道多少人艳羡能在且安宫做事。
辰星笑而不语,那日景子玦的话自己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大势已去,早已没有什么力挽狂澜之举可以阻止景子瑜拿回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天下了,景子玦虽无意帝位,也深知这帝位不久矣,这成堆加倍的封赏便印证着这一点。
“娘娘安好。”蓝天一路小跑着跑到了辰星面前行礼问安。
“怎么了?”岑安见辰星依旧凝神看着庭院的景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主动代着辰星问道。
“有人求见娘娘......”蓝天有些为难地说道。
“何人?”岑安有些疑惑,这些日子想要来且安宫见辰星的左不过便是兰妃和容妃等人,辰星也都称病推辞了,难得还会有别人来。
“左相大人......”蓝天知道这外臣不得随意入后宫,但是左相谷莀可没有什么人敢拦着,而且谷莀也几乎不踏足后宫之地。不过这还不是自己最担心的,辰星曾经明言说过,不见谷莀,只是自己可不是尊贵的娘娘,没办法这么对左相大人这么说话,只得来通报。
“左相......谷莀......不见。”辰星闻言这才有了一丝反应,不过还是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娘娘这般直言,可让本相着实有些伤心啊。”谷莀负手而立,已然缓缓走进了亭内。
“左相大人伤心什么,无论见与不见,左相大人不都已经站在......坐在我面前了吗?”辰星侧身,看着谷莀颇为随意地坐在了亭内,就如同受邀赏景的客人一般。
“本相不请自来,本也不是为着什么大事,但是想着这件事毕竟和娘娘有关,左右都应该来知会一声娘娘您。”谷莀悠哉地坐着,接过岑安递来的茶盏。
“左相大人费心了,不过我与左相大人素无往来,实在是不明白还有什么事需要左相大人亲自来我这且安宫一趟专程知会我的。”辰星虽然不知道谷莀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光是看见谷莀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危险的警报就如同人的本能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盘旋着。
“前一阵子本相无能,让一个叛国的逆贼跑了,最让人觉得惭愧的是还差点伤及了娘娘你的安危......”谷莀悠悠地放下了茶盏,缓慢而平稳地说着话,眼睛却直直地看向了辰星。
辰星垂了垂眼眸,不做任何表态,但是心里却是有些紧张。谷莀所说的人必是清浅。
“娘娘可还记得?”谷莀见辰星并没有什么反应,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走近了些辰星直言问道。
“记得......那件事我还没忘。”辰星稍稍端坐了身子,转头看向了谷莀。
谷莀这句话问得真是不错,让人分不清楚这所问的记得到底含着的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回答的记得也就显得不那么简单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可让谷莀自己去猜了,反正这疑心在谷莀的心里就从来没有消失过,不在乎自己现在多给的这么点。
“既然娘娘没忘,那么必定记得清浅这个人了......”谷莀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在亭中赏景踱步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清浅......这名字不错......”辰星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继而再次略显慵懒的倚在了亭内的椅背上。谷莀的陷阱一个接着一个,不得不说,还真是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只不过这个陷阱现在的自己可不会轻易栽进去。
“看来娘娘还是没记起当时挟持娘娘您的就是清浅姑娘,往日这清浅姑娘和娘娘你也是故交好友,有同室之谊。”谷莀倒是不介意将往事放在辰星面前说起。
“原是这样,那又如何?”辰星现下愈发地怀疑着谷莀这趟的来意究竟是什么。
“如何?没什么如何,只是想来告知娘娘一声,清浅死了......”谷莀随意的口吻如同在谈论何处花谢了,何处叶落了一般,轻描淡写到让人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你方才说什么?”辰星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原本谷莀这么说话,必会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个玩笑。只是这回再不会是什么虚假的玩笑了。
“清浅自逃脱以后,我料定她一定会去林州,只要她想找秦王景子瑜,必定要经过林州,但是......娘娘应该忘了,本相是林州著名阁楼中岛阁的阁主,这其他地方我可能没那么大的把握,但是在林州的话,想找到一个人还没有那么难。”谷莀嘴角的轻笑里带了几分得意之色,看向辰星的眼神里一如自己在中岛阁初见辰星时那样,带着疑惑和探究。
“是吗,左相大人可真厉害......”辰星遏制着自己心间翻江倒海的情绪,隐忍着说道。
“不,这真正厉害的可是这位清浅姑娘,在一场场生死大战之后,带着重伤还逃脱了一天天罗地网般的追捕,最后终是在林河边被围堵,带着几乎不可能活下去的伤势跳河了。不过这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泡的发白,还被鱼虾啃噬,惨不忍睹......”谷莀叹息着摇了摇头,但是却不带一丝遗憾的意味。
一旁站着的岑安听着谷莀的话,胃中忍不住一阵翻腾,转过了脸去,以防被瞧见自己失态的神情。
辰星听着谷莀字字诛心的描述,缓缓闭起了双目,唯恐泄露自己眼中蚀骨的恨意,自己在意之人,亲近之人一个个惨死在谷莀的诡计和阴谋里,然而自己现在却只能忍气吞声。
往事一幕幕仿佛在辰星眼前纷纷闪过,一张张故人活灵活现的音容相貌依稀还在眼前,都是自己至亲至信之人,可自己却一个都没有保住,这份自我厌恶的无能萦绕在自己心头,痛苦程度胜过这世上任何一种刑罚。
这恨意一瞬间到了极致,人便反而冷静了下来。
辰星缓缓起身,走到了谷莀面前站定,莞尔一笑,认真地俯身靠在了谷莀怀里。
且安宫里的侍从侍女们纷纷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了,愣了许久才迅速低下头去,完全不敢再看一眼。
谷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心里同样震惊着辰星这般超乎寻常的举止。
唯独辰星,在谷莀怀里倚了一会,才缓缓直起身来,仍旧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谷莀的足以魅惑众生的脸。看着看着,继而抬手,轻柔却毫不避讳地抚上了谷莀好看的脸颊。
对于且安宫的所有人来说,如果说方才那一幕还有可能是因着自己角度的问题而不小心看错的话,那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再没任何办法解释这辰妃娘娘和左相大人的关系了。
谷莀依旧站着没动,任由辰星略带冰凉的手掌抚着自己的脸颊,心里一刻也不停歇地思考着辰星这么做的原因,最终却没能想到任何解释,因着辰星倚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便已经纷乱的思绪。
辰星探究的眼神终是转换成了一种嘲讽般的疑惑。
“真是奇怪极了,你这人心也是在跳动的,人也是温热的,可这般样子的人怎能生得你这般冷血心肠来?”辰星嘴角牵着毫无温度的笑意,格外认真地问着看似荒谬的话。
谷莀还没回答,辰星便侧过了身去。
“左相大人可有想过有一天这濒死无奈的绝望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真想知道那时候左相大人会是什么神情,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若止水......”辰星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眼神只有意无意地瞥了谷莀一眼,原本清亮的眸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来自深渊的凝视。
“等真有那一天再说不迟......”谷莀看着辰星的样子,回忆着方才辰星看着自己的眼神,忽而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竟如此像极了自己在无数个夜晚凝视黑暗的样子。
“那对于我来说,今天不妨便作为左相大人最后踏入且安宫的一天吧。”辰星说完,再没看一眼谷莀,提步往且安宫正殿走去。
谷莀迟疑了一会,也没有再逗留,迈着和辰星完全相反的步伐,缓步走出了且安宫。
辰星回到且安宫中自己的寝殿之后便摈退了所有人,关上了寝殿的门却在门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是自己已经对这种事经历的多了连精神都麻木了还是因为在清浅最终逃离脱身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有了这番预料。
辰星有些痛恨自己,对于清浅的死讯,自己竟然已经麻木成了这般样子,总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流些泪,可是双眼就是空洞到让自己都觉得酸涩。想着至少也应该有些悲伤和苦痛,但是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初见清浅时自己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愿你余生如水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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