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停了,落英院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屋瓦、庭院、山石上铺满细碎无暇的积雪,那耀眼刺目的银白似乎要一口将尘世间的诸般肮脏涤荡干净。

顾柔捧着手炉站在正屋前门廊下看了一会儿雪。门廊上的紫藤花尽数凋零,只留下褐色虬枝,如一条条冬眠的小蛇,攀在架子上。种花之人已去,连花也禁不住严寒,终究是落尽了。院墙一隅,几株碗口粗的绿萼梅树打了花苞。粉白嫩绿的颜色在这洁白的世界里分外雅致。

“姑娘!”杜红菱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柔没有回头,指着院墙的绿萼梅树道:“红菱你看,梅花要开了。”

杜红菱莲步轻移,与顾柔并肩站在廊下,一起去看那含苞待放的梅花。

“是啊!要开了!”她喃喃的道。

明年花开的时候,不知又会是谁站在这廊下赏花。她甚至不确定眼前这树花开的时候,赏花的人还是不是眼下身边之人。自从她们从楚地进京,四周一切瞬息万变,远远超出了她们掌控的范围。杜红菱感觉到自己坐上了一艘船,这艘船一头驶进飘摇的风雨中,破浪而行,而方向再不由她手上的舵掌控。这条船要去往何方,她不知道。期间要经历多大的风雨,她也不得而知。杜红菱能抓住和体会的,只有眼前、廊下这一刻难得的静谧安宁。

“姑娘,你说蒙俊还会回来吗?”她侧头看向顾柔。雪光映照着阳光笼在她莹白的面孔上,如流光溢彩的琉璃玉砌。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晕中轻轻颤动,美得不可方物。

她沉默须臾,微微扬起下巴,冲着满园银白色,道:“红菱,万物皆有心。心若走了,人留下来也是勉强。而心若是在,人终究会回来的。就像这架紫藤花,冬去春来,等待合适的季节和温度总会再开的。”

门房小厮来报,吏部侍郎林辅仁大人到了。顾柔唇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因着在陈颂贪墨案举报有功,林辅仁从一名小小的吏部主簿胜任至侍郎,成了这场摧枯拉朽暴风雨中的得利者。

顾柔捧着手炉站在廊下未动,就见林辅仁满面春风得意的从门外进来。她笑着向林辅仁点头致意:“林大人,许久未见。大人高升,顾柔还没有向大人道喜。”

林辅仁呵呵笑着,拱手还礼:“都是托姑娘的福,托姑娘的福呀。”

顾柔含笑将他让进屋,两人分宾主落了座。杜红菱烹茶奉果。屋里的地龙烧得一室温暖如春。林辅仁穿了件绛紫色方盛暗纹袍子,领口和袖口滚着油黑发亮的貂毛。他被地龙烤得油汗交加,像一块出了油的黑紫色酱肉。

顾柔打量他一眼,笑笑:“林大人此番到访所为何事?”

林辅仁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领口,道:“前几日听户部朱鼎玉大人提起姑娘,托我代为问候。”

“原来是朱大人。”顾柔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跟着明亮起来,像提起一位久未相见的老朋友。

林辅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试探道:“原来顾姑娘和朱大人也是至交好友。”

顾柔沉吟道:“哪里,有过几次往来。朱大人为人宽和恭谦,是端方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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