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随即摆手道:“仙师不必介意本王,随意就好。”
秦玄和沈芸也随后行礼告退,赵王颔首,当先举步,无相等人随他向别处行去。
昌平城外有山,山势并不险峻,山中草木葱茏。
黎明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月已沉,熬了一夜,星子们也似困乏了,在黑色的天幕上眨着眼睛。万物都在黑暗中模糊而沉寂,只有那些草虫儿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唱。
在天光初现的那刻,四野的虫唱声忽停,万籁俱寂。方知非于山顶最高处的那块巨石上,单手掐了法诀,将心神散入天地,面对东方,行吐纳之功。
东天边初时蒙蒙一片,渐渐透出青色淡淡天光,又过了许久,久的令人几乎不耐,才见一条长长红线,浮于天幕边陲,红线慢慢舒展,化作横贯南北的广幅红绫,而后呼吸之间,一丸红日,倏忽跳出那层叠的云际。东天边云色一时变幻万千,俄而红日喷薄出霞光万道,平原、山峰、城郭皆染上金红。
山中鸟雀出巢,林间叽叽啾啾,再加上蝉鸣声、走兽声,千百种生灵都从睡眠中醒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方知非收了功课,开眼游目四望,周围生机盎然的景象令他心生愉悦,他抻了抻脊梁,振臂向着朝阳伸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向山下走去。
林间小径弯弯曲曲,时有时无,转过一处山角,前方山岩下有两株木槿,雪瓣赤蕊开得正盛,如一副华彩蜀绣,自山崖垂落。树旁立着紫衣人,那树影落在他脸上,使得他面目半明半晦,一时难以看清。然身形颀长,风采颇佳。
“是你。”方知非停住。
“是我。”无相缓缓从树影中走出。
一时相顾无言。无数年的岁月,那些往事碎成光影斑斑,恒贯于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时光之流是否亦如长河,能将两人站立的地面冲刷出深沟裂壑,直至再也无法弥合。
“我找了你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到你,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终于还是方知非忍不住,先开口问无相。
“还能怎么样呢?”无相低头抖了抖衣袖,手指慢慢抚平袖口那些细小的褶皱。“我很好,再好不过了。你看我现在,比起以前,可是强大很多了呢。”
“方知非,现在我若是跟你斗上一场,不知谁会更强?”他看着方知非的脸色,微微歪头一问。
方知非的脸色开始变冷,问:“你究竟是打算要做什么?”
“我夜观天象,紫薇宫正对应西南,一路走来,又见王气聚于昌平。我觉得这王气正应在赵王身上,而且大周国运呈上升之势,所以我决定匡扶赵王,一统天下。你觉得我这打算如何?”
“一统天下……然后呢?”
“然后,他做他的大周皇帝,我当个国师,受些荣华富贵,也还不错。”
“不好。”方知非道。
“有何不好?”无相问。
“修行之人,本讲究清静无为。你助他一统天下,免不了杀伐征战、劳神蒸心,以你我之修为境界,只需累积道行,静待天劫,而后自然功成圆满,何必沾染这许多尘缘,牵扯不清?一旦行差踏错,损了道行,可谓得不偿失。至于那荣华富贵,你在我面前说起来,真好似说了个笑话。”
“有人得道于天云之间,有人得道于山水之间,方知非,你怎知我的道,不在这衮衮红尘之中?”
无相走了几步,来到山崖边,远望京城。
城里城外,各门各户,诸司诸坊,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生火做饭的、洒水扫地的,穿街走巷的……更有那百官济济,自宫巷内走向朝堂。
方知非也走了过来,站在无相侧旁,随他目光望去。
方知非说:“你要做的事情太大,牵扯的人太多,这些人都有他们的要求和利益,到时候你管是不管?你管了就要去替他们争,替他们斗,渐渐的就要做那自己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世事纠缠蜘蛛网,不是小心谨慎就可以抵挡。你求道于红尘之中,也应当怀超然物外之心,而不是将自己陷进局里。”
无相哑然失笑,说:“方知非,你看我可是那种,会让自己身不由己之人?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事罢了。你说什么清静无为,超然物外,难道你管的闲事还少了?你素来爱往回捡东西,想来那清屏山上,这些年又热闹了不少吧!”
方知非被他说的一时气短,想了想还欲再说什么,无相一甩袖子,说:“方知非,天下一统,自然停战止戈,这不也是你们都乐意见到的局面么?我知道你和云无咎,在昌平是为了什么,那个秦玄我不与你们争,你们也不要妨碍我。”语罢他使了一招遁法,径自离去。
只留下方知非站在原地,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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