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宫主

一片温暖如春，上方几片桃花花瓣飘落，划过我的脸颊，轻轻散散落在床头，地上。我望着这一切，仿佛真来到了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我躺在用桃花花瓣铺成的床上，周围粉红掩映，溯洄从之的不是清水，而是阡陌上交错植的桃花树。天空如水洁澈，偶偶漂浮过几片云，丝丝缕缕轻柔的如锦。　　“小涯。”宫歌笑清冷却带有磁音的嗓音蓦然在这宁静的桃林响起，从远至近而来，在桃花林里穿梭的紫色身影渐步来到我面前。我坐起身来，抬眸看他，他已经不戴银蝶面具了，那是张俊美的脸一双眸子如深夜的大海，深邃地泛着冷光，墨色的发不曾束起，流水般披了一身。容颜之美难描难画，不似贺霖一般美得妖孽般邪魅，也不是轩辕氏三位皇子那样俊美得倾动女人心。那犹如神仙眷恋的清澈水墨画般，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但那种笑却冷酷又带着一种神秘气息。　　一如六年前见到的他一般。　　“哥哥。”我唤他，笑，“终于摘下面具了。哥哥，你可真如神仙一般美呢！”　　宫歌笑来到我身边，依然看着我，淡笑：“涯，在你心中，是他美还是哥哥美？”　　我尚未反应过来，许久我才听出哥哥说的“他”是谁？我依然看着哥哥，说得真实：“自然是哥哥美，歌笑是神仙。”　　宫歌笑一笑，却道：“只可惜哥哥如神仙般的美貌还是不及轩辕世语让你动心。”　　我低首，收敛了笑容，半晌沉声道：“哥哥带我去月魅楼听轩辕世语的计谋，是想让昭涯对他死心，对他恨之入骨，其实哥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回霓圣宫任宫主之位么？”　　听我这话，宫歌笑眸色深了深，叹了口气，道：“涯，你一直都很聪明。可惜在情爱面前，你却又傻又痴。若不带你听了他们的对话，恐怕你一辈子都被轩辕世语蒙在鼓里，被其利用，倒是你伤的更重。何况，我是说过随你的意愿回不回霓圣宫，确实你是主动提出要回来的。”　　哥哥对我没有恶意我是知道的，心底也没有真正怪他。只是……我总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哥哥这样的人，雄才之略不再任何世人之下，他真的只是一个逍遥无谓的霓圣宫圣主？这么多年，只是寻找我，霓圣宫的宫主？　　我定了定神，看向宫歌笑：“哥哥，既然我是宫主，我希望你不要瞒我什么，把一切都告诉我。”　　宫歌笑看我，仿佛一下子看透了我的心思：“你是指为什么你是宫主，还有，你对我的身份怀疑？”　　我略有些惊讶，回他：“我并不是怀疑哥哥的身份，昭涯只是在想哥哥定然活了很多年，难道哥哥从一开始就可以长生不老？这些漫漫岁月中，哥哥又在做什么？况且，这霓圣宫我从来到现在，见到的只有哥哥你一个人……”　　宫歌笑淡淡一笑，看我：“我自然一开始也是人，而且是在九州大陆上很有实力的王孙公子，曾经天下分散，大大小小的国家不少，其中七国鼎立。一统天下是我毕生的愿望。可是，当我真正统一天下站在世间的最高峰时，我有过成功的喜悦。而后来，我却深深感受到了王权的负担和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老不死，身边所有的人都生老病死而去了，我却活着看着世间如何沧海桑田地变化。我虽然不老，心却是沧桑了。后来魂归神界，才知道我是下凡历劫的神，历经万年而且要守护爱神在人界的后人，一切圆满后才可回归神界。而今，你的转世是第五个霓圣宫宫主。”　　“这样说来，我的前世一直都是霓圣宫宫主了，我也是一直不老不死的，只是失去了前世的记忆重新投胎转世。”我道。　　“是，你的前世就是霓圣宫宫主，而我依然是霓圣宫圣主，协助你管理霓圣宫。你应该知道每个霓圣宫宫人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前世的你有一种进化万物的力量，而我能起死回生，便拥有超然的医术……可是，在你第一世转世后，后三世过得太短，我还没有为你开启前世的记忆你便死了重新投胎。这样，我就一直在找你，现在终于找了你，把你带了回来。”宫歌笑说着我所不知道的一切，我茫茫然……　　“哥哥……”我看他，“其实你不是我的哥哥吧，宫家只是你寻找我的途径，宫昭涯的哥哥也只是暂时的身份。”　　“不错。此生你投身宫家，可是很幸运，宫家曾是我统一天下后留下的后人。我对他们言明一切，他们自然替我好好抚养你长大。至于，你唤我哥哥，那是因为在神界的爱神是我的亲妹妹，我来人界照看她的后人。你和她一模一样，连性子都是一样的。我也，想将你看做我的妹妹。”宫歌笑看着我，说道。　　我是爱神的后人，再宫歌笑眼中我亦只是爱神的替身，是了，爱神遗落人界的宫殿由我来照看，我从一开始不就是她的替身么？不过，她是她，我亦是我，替身也是有自我的。　　我抬眸看向哥哥，正要开口对哥哥说，宫歌笑随即轻笑着看我：“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心中定然不快，以为在我心中，你是爱神的替身……是不是？”　　我不由苦笑：“哥哥，你是会读心术是不是？”　　宫歌笑摇摇头，言道：“我还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桃花林眺望远方，朝着天尽看去，“活得太久了……”　　所以，人心，看得太清楚。　　我再注意宫歌笑如今的眼神，虽然深邃冷酷，却带着岁月沧桑的无奈……人永久的活着，一成不变也是无奈痛苦的。就像万物生老病死都是循环之理，生命的轮回死亡才能维续世界的长存……虽然那不过是参照之物的不同，那些在人类眼中的事物更新速度，也便不同了。　　但是……像歌哥这般，想忘不能忘，想重新开始却不能开始的状况，实在让自己神伤。若是我也恢复记忆了，前世的种种我都记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悲是喜。歌哥说我是死了，而且不是自然地死亡，那么肯定有不要的记忆……世人追求的长生不老，不过是达不到的一种梦；而真正达到了，就会觉得无限悲凉……　　我回过神来，只听宫歌笑看着我，对我的出神毫不介意，说道：“我对宫昭涯，是和爱神不一样的兄妹之情。当帝王的滋味我再清楚不过，轩辕世语的才略一点也不差与我，与轩辕天重争得帝王之位也是势在必得的。而你，只是他夺得皇位的牺牲品。我，一点也不想看着我的妹妹成为别人的牺牲品。你要好好活着……”　　我抬眸，对上歌哥深邃深沉的眸子，不由唤他：“歌哥……”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我还是可以唤他“哥哥”的，因为曾经他给我带来的一切都让我深深信任、感动。身份是假，但情，是真的。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爱神，是霓圣宫，是前世……　　前世……我的脑海中忽然出现这个词，既然注定要做霓圣宫宫主，要解开前世记忆的……我道：“歌哥，何时为我解开前世的记忆？”　　宫歌笑怔了下，看我，幽幽道：“前世的记忆我现在还不能说。你还需要历劫，等到时机成熟，自然能解开你的记忆封印，相反。若是提前解了，反而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会对肉体和魂体都有损害。”　　不能说么……我本想做一世平凡自由的人，没想到今日的情形离我的初衷越来越远了，先前嫁入皇室，现今又是九州霓圣宫继承人。前世啊，为何要这样！？忘了不就忘了么？为何还欲让我想起来再痛苦呢？我心中不由得窜起了了火苗，而这火苗好似越来越旺，头开始发疼，我微微闭上了眼，只是在我闭眼的一刹那，黑暗中有一道亮光划过，接着是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我想看清它们，睁开眼欲寻找，它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头，愈加疼痛起来！　　“涯！”宫歌笑看我的痛苦的反应，“怎么了？”他连忙伸手搭上我的脉搏，时而，那如画长眉蹙在了一起。　　头慢慢阵痛着，我不由用手抱头，恍然，一个名字出现在我脑中，我大呼：“宫歌欠！”　　宫歌笑眸色倏然一深，凝视着我：“你说什么？”　　我愣了愣，颤颤道：“我、不知道，忽然就出现在我脑中了……宫歌欠……”宫歌欠、宫歌笑！我恍然大悟般看宫歌笑，“是我前世的名字是不是？那时我的名字便与你是兄妹。”　　宫歌笑此时的神情怪异，蹙眉看我，试问道：“那……你记不记得风流月？”　　“风流月……” 我念着这个名字，好似哪里听过……我正想再想一想，忽然……一阵扑鼻的花香袭来，我的头渐渐沉了，想要睡去，眼前模糊着看宫歌笑，只听他在唤我，“小涯？你……”我终于昏倒了，宫歌笑连忙接住我。　　不知何时，身边多出了一个紫衣人，满头的白发挽着发髻，一张出尘道极致的面容略带怒色，宫歌笑发觉身边有人，将怀里的人安放在桃花床上，转头唤道：“圣姑。”　　“歌笑！”圣姑开口，声音清晰，不像是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媪，“你怎能带她来，还告诉她这么多？！若是此时冲破了封印，你认为她能受得了四世记忆？”　　宫歌笑看着圣姑，眸色恢复了冷淡，道：“她是宫主，亦是歌笑的妹妹，本座怎么允许他人利用本座的妹妹，我霓圣宫宫主？”　　“糊涂，歌笑！”上次去唐国验血，本就是你自作主张，爱神来神界告诉过我们。这是她今世所要经历的劫。等到有一天，轩辕世语和她一起去打开那个封印，我们才能恢复他们前世的记忆。宫昭涯方可成为我霓圣宫宫主。而今，你改变了她的劫，这是逆天命，你好不容易在人界历经五千年，难道这就要前功尽弃，甚至，魂飞魄散么？”　　宫歌笑神色依旧，冷道：“回神界什么的，本座早就不在乎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生命无尽头。若真是魂飞魄散了，还真是一种解脱……”　　“你！”圣姑看着他，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可是……”宫歌笑转身看着桃花床上安睡的人，“我改变了她的劫，她会怎样呢？为了她，我该补救呢……圣姑今日来找歌笑想必是有补救我和她的办法吧。”说着，宫歌笑的眸光重新投向圣姑。　　圣姑看他，眸中有一抹赞赏的光闪过，宫歌笑，一直都那样自若，仿佛真的知道一切一般……圣姑看着宫昭涯，道：“我会将你对她说过的话从她脑中消除，而今，她的凡体有些损伤，恐今后无法承受劫难。你需要带她去爱神遗址，取到一块集神界玉池莲台的灵气，吸收人间日月精华的玉灵石，保她百毒不侵，修复她的凡体。若是成功，这个身体宫主是要一直用下去的。万不可坏了。然后，将她送回轩辕世语身边。与其说是轩辕世语利用她开启自己的封印，还不如说她也同样要利用轩辕世语，解开自己的前世记忆。”　　宫歌笑面无表情，不言。　　圣宫接着叹了口气：“既然劫数已变，那便尽量挽回，也好少一些处罚。”　　宫歌笑神色淡然，却开不出喜怒，看着眼前昏睡的人，他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唯一付出他这么长时间精力的人，寻她多年，他不想她再因为那个男人痛一辈子。她的性格，他再明白不过。即使开启了记忆，她未必会为天下放弃他……　　圣姑转身，身影渐渐远去，在桃林中逐渐消失，她叹惋着的声音也渐渐模糊：“若这人世间少了‘利用’两个字，那女娲娘娘创造人也算是白白创造了。呵呵……‘利用’这个词可真是神奇了：人讨厌尔虞我诈的‘利用’，可偏偏活着，又少不了‘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