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姐弟俩都没有什么经验，何晓静恍惚记得晕倒的人要平卧，何义慌慌张张地打了120，又给老何打了个电话，然后冲回来。见郑彩琳已经被何晓静放平，她举着两只手，嘴里不停地重复：“然后怎么办然后怎么办？”　　何义慌慌张张又去拿了一块毛巾，轻轻擦去郑彩琳头上的血，发现只是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幸好不深。　　救护车很快来了，姐弟俩跟着上了车，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一分钱也没有。还好老何很快就赶来了。　　他跑得满头大汗，顾不上擦就连声问：“你妈妈呢？有没有事？”何晓静摇摇头，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何义蹲在墙边，内心只觉得惶恐不安没有着落，四处张望，一个能求救的都没有。爸爸和姐姐只怕比他还要怕。　　郑彩琳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老何冲过去询问具体情况了，何晓静和何义紧紧跟着郑彩琳的病床，只见她脸色平静，除了有些苍白。　　晚上，何义和姐姐被老何赶回了家，说他们在这里也没用，妈妈有他看着，有事会通知他们的。回家的路上，俩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路灯将身影拉得变形，短了又长了，像两个沮丧的怪物。　　回到家后，何晓静勉强提起精神煮了饭，让何义吃了赶紧睡觉。何义也不反驳，默默照做。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夜无月，窗外一片黑暗，心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一夜尽是噩梦。　　早上醒来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跟何晓静一起赶到医院。郑彩琳已经醒了，看他俩进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老何从门外进来，胡子拉碴眼睛下面都是黑青，不过状态看着还可以。　　何义每天一放学就跑到医院，陪郑彩琳说说话，替她倒水拿东西。临床的病人聊天的时候还跟郑彩琳说，她儿子可真孝顺。郑彩琳笑着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有一丝愧疚。　　虽然已经渐渐认命，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和老何不止一次的想象小烈现在在干嘛，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还记得他们。何义很好，但小烈实在是个太出色的孩子。　　这时见何义跑前跑后，她想到没想到的要求都替她想到了，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艳阳融化了最后一丝冰雪，大地一片春色。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对小义更好，小静小义就是她的心肝宝贝，谁也不能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说：“小义，别跑了，来坐这儿歇一会儿。”　　何义点点头，坐下了，又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郑彩琳又好笑又心疼，真是一刻也闲不下。　　何义一抬头，看到郑彩琳正专心的看着他，眼里的爱意完全藏不住。浮在空中的心不知为何慢慢安定下来，低头认真削苹果。　　他八岁之前的生活富足，方莹是个温柔的母亲，跟他讲话永远轻声细语，严厉的时候也不曾发火，自他记事开始，却没有她抱过他的印象，甚至拥抱。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也不觉得缺憾。郑彩琳是跟方莹不同的，她也照顾他们吃穿，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会抱他关心他，在他找事的时候也会恨铁不成钢的骂他，骂完了还是怕他饿又去厨房煮饭。起初何义是有点看不上郑彩琳的，连高中都没有上完，跟方莹的高学历简直天地之别。一直跟着老何东奔西跑，老何在哪里工作，她便也找个工作，很是随遇而安。时间久了，何义竟然渐渐习惯这种生活，习惯了这种热闹的烟火气十足的日子，他的心好像渐渐充实了。　　郑彩琳这一病，他似乎才意识到这平凡日子的源头，内心的惶恐简直无法言说。　　何晓静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还是每天都往医院跑。老何特意回了一次家，认真的摆事实讲道理，说妈妈的病已经没有大问题了，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出院了，她的当务之急是考个好高中，这样妈妈才会高兴。　　何晓静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倒是听话的去医院少了。郑彩琳的病在慢慢好转，医院给她做了各种检查，血管血压心率肝功等等都显示正常，医生说了一大堆，老何也没明白老婆为什么突然晕倒，只记得医生嘱咐要静养，不要激动不要生气，注意营养均衡。　　老何与郑彩琳当年也算得上是自由恋爱，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偶有拌嘴也无伤大雅，这次生病实在是吓得他不轻。　　何义这些天操心太多，导致反应有些迟钝。有次老师提问他，他站起来竟然愣了，还好傅明明偷偷提醒，只是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事实上全班都听到了他像闷雷一样的声音，老师都忍不住乐了，也没批评何义就让他坐下了。　　下午跑操的时候何义顺着人流往下走，看到布告栏那里围了不少人。何义也没有在意低着头正要过去。突然于小焕凑过来：“你姐是咋回事啊？”　　“嗯？”　　于小焕指指布告栏。何义疑惑的从人群里挤过去，大大的白纸黑字写着：　　通报批评。　　4月19日，初三（七）班学生赵钧与何晓静在课间斗殴，其行为已经违反了学校管理制度，影响了学校名誉，也在全校造成了恶劣影响！　　现经研究决定,给予赵钧与何晓静记过一次处分，并通报批评，以观后效。 　　希望其他同学能引以为戒，认真学习严格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　　T市第十中学　　何义目瞪口呆。　　自己姐姐和赵钧斗殴？斗殴？他真想劈开写这个通报的人的脑袋看一看，他是怎么想出这个神奇的词语的？　　何义也顾不上做操，一路逆着人流跑到四楼七班门口。初三的并没有下去跑操，仍然在自习。透过窗户看进去，何晓静坐在座位上埋头做题，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安静。他又去看赵钧，赵钧两只胳膊架在两边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笔转啊转，眼睛看着何晓静的方向。　　似乎注意到窗户外的何义，赵钧抬起头看了何义一眼，终于转过身趴在桌子上。大部分学生对这些一无所觉，埋头在题海中。　　何义等了一会儿，他们终于下课了。何晓静仍然在做题，赵钧却走了出来。　　赵钧现在差不多身高一米八，何义在他旁边只能仰望。他看着赵钧没有说话，等他开口解释。　　当年赵钧替他教训过于小焕之后，俩人又因为何晓静熟了起来，偶尔也会凑到一起玩。之前何晓静说和赵钧分手了，他还以为姐姐要集中精力学习，虽然他觉得有点可惜但也完全能理解，这才几天，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布告栏看到姐姐和赵钧斗殴的消息！　　赵钧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满眼复杂的神色，犹豫、愧疚、难受……何义看不懂，他希望他能说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见赵钧不说话，何义只好开口问。　　赵钧看他一眼，纠结的表情仿佛是面对着世界难题，最后只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晓静。”　　上课铃响了，赵钧头也不回的走进教室。剩下何义一个人继续目瞪口呆。　　你老人家能不能干脆点讲清楚啊！要中考了你让我姐背个处分啥意思啊！没办法，何义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班。　　刚坐下，于小焕就跑过来，悄声问：“怎么回事？”　　何义翻翻眼睛：“你能不能不那么八卦。”　　于小焕一瞪眼：“我是关心你！”　　“谢谢了啊！”　　于小焕气哼哼地回了座位。　　一直到从医院回到家，何义才有机会去问姐姐。老何留在了医院，何义推门进去的时候，何晓静正坐在灯下写作业。何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等何晓静起身倒水的时候，说：“姐，那处分怎么回事啊？”　　何晓静看他一眼，露出一个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跟咱爸咱妈说啊，只要我中考考好了，处分不影响的。”　　“我可以不跟咱爸妈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跟赵钧斗殴的啊？”　　听到赵钧的名字，何晓静收了笑容：“别跟我提这个人，以后我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何义还想再问，何晓静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小孩子别操那么多心，写完作业就去睡吧。爸爸打电话说妈妈快出院了，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把家里收拾一下，干干净净的妈妈看着也开心。”　　说完她又转身回了屋里。何义张口结舌，被姐姐一番话给呛的没法回嘴，只好认命地去打扫卫生。　　纸里包不住火，虽然赵钧和何晓静都不肯说是怎么回事，但第二天何义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原来那天下课的时候赵钧跑到何晓静的座位旁边不晓得说些什么，说着说着俩人就吵起来了。何晓静起身朝外面走，被赵钧追上，摁在墙上就开始亲。何晓静反应过来后就推开他，还开始对赵钧拳打脚踢。全班同学目瞪口呆！这也就算了，没人闲得告密也没什么事。偏偏每个班都有摄像头，这也就算了，大部分情况下也没人看。偏偏这几天学校有个监考安排，校长到微机室让打开监控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正好看到这一出戏……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呢。”于小焕总结了一句。何义瞪着他，手一抽一抽的想打人。于小焕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识趣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觉得学校也不想把事闹大，你看措辞都写成了斗殴。毕竟他们是初三了，学校可能也不想影响他们的中考，所以处分不严重，只要你姐好好考试，成绩好了一切都好说。”　　这倒是跟何晓静说得一样，何义看了于小焕一眼，对他迁怒的气消了一些，对赵钧的怒气又高涨起来。　　那个脑子进水的混蛋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赵钧现在在他面前，他肯定一拳就打过去了。就这他也不能忍，火气上涌站起来就要出去，又被于小焕摁下了。　　“你是不是想去打人？”何义的脸色实在太明显根本不需要回答，于小焕又自问自答，“明摆着的事儿。你现在去打赵钧，我保证赵钧不敢还手，不过你大概又要来个通报批评，你不想你妈妈从医院出来，俩孩子一人一个处分吧？”　　何义噎了一下，他确实不敢再气郑彩琳。　　“那怎么办？我太生气了！”何义咬牙切齿。　　于小焕嘻嘻一笑：“要不，找章一鸣？”　　何义想起那个懒散的像刀锋一样的少年，扯扯嘴角：“算了，我再想想。”　　　　初三最后的日子十分紧张，何晓静天天走得比何义早，回来的比何义晚，何义睡了她的屋里还亮着灯。何义怕她分心，便暂时歇了找事的心，甚至开始研究菜谱，每天下午放学后就操刀做饭。　　老何马不停蹄地忙了一阵子，停下来发现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厨艺居然大有长进，不再有夹生饭了。　　何义：……　　郑彩琳出院那天，何义姐弟俩还在上学，回到家就发现妈妈已经在屋里坐着了。何晓静眼圈有点发红，跑过去搂住郑彩琳的脖子：“妈。”　　郑彩琳慈爱地拍拍她：“好了，没事了。”　　何义在旁边坐下来，他不习惯像何晓静那样的亲密动作，但眼睛里的关心太过明显，郑彩琳心一软，伸出手揉揉了儿子的脑袋，何义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何从厨房里端出丰盛的饭菜：“来来，为了庆祝你妈出院，咱们好好吃一顿！”　　郑彩琳胃口一般，吃了点就停了筷子。老何和何义姐弟俩可能是心里放宽了，一个个胃口大开，将桌上吃的杯干盘净。老何还喝了两罐啤酒。完了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何义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噜声伴着电视里的声音，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