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灿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一种畸形的家庭关系。    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坦白说她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无私的亲情和温暖。夹在她的父亲和后母卢明娜之间,她时常有一种自己是个多余的外人,甚至面对着卢明娜那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和计较着什么的眼神,她更是有种自己可能随时会被赶出这个家的强烈错觉。    但是她的弟弟袁思阳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被袁家所有人都宠得无法无天的宝贝疙瘩,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却唯独对她的指令服服帖帖言听计从。        因为对他流氓无耻的行为怒不可遏,而家里人都认为那只是小孩子的不懂事,所以她决定自己出手了。        行为心理学中有一条举世皆知的经典理论,叫作条件反射理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巴普洛夫的经典条件反射,以及斯金纳的操作条件反射论。        就像斯金纳提出的观点那样:人们能够通过主动操控他们对外界的反应,从而得到我们想要的行为。那时候的袁希灿并不懂什么心理学原理,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对袁思阳开始进行某种控制,然后一步步地加深她对他的影响,以及他在精神上对她的依赖和信任。        如果袁思阳做了任何一件她认为不对的事,那么在无人注意的私底下她一定会抓住他,以一种让人觉得恐怖的方式去威胁他——就像那次她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暴打他一样,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又应该怎么做;但是光是采用这种心理学上说的负性强化是不够的,因为很可能时间长了会激起人的逆反心理,所以还得使用正性强化。        偶尔她也会时不时地给他个笑脸,给他买点东西作为奖赏,或者趁空的时候带他出去玩……她是他们小区那里有名的好学生,所以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某种权威和光环,在这种示好下,刚开始袁思阳可能还有些不习惯,但慢慢地就觉得她是个好姐姐、好榜样了……天长日久下,非常奇妙地,在这个家里经常肯帮她说话和着想的,反而总是这个弟弟,连他母亲卢明娜想从她这里算计些什么便宜的时候,袁思阳都会第一个提出反对。        就像她能留在A市一边工作一边准备二战考研,本来卢明娜是强烈反对的,她认为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干脆回去好好找份工作,总比来年万一又考不上要强得多。        但袁思阳支持了她的决定,也因为有他在旁边说话,她父亲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完全能明白卢明娜为什么要她回去,不外乎就是袁思阳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她能在身边辅导他,那袁思阳考上重点大学的几率就大得多。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不光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袁思阳能不能考上好大学,最终还是得靠他平时的努力。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对吗?”她眼神涣散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对面的那扇黑镜前,语气有些飘忽:“我一直在做着一个称职的姐姐,大家都会理解我的……”  ﹏﹏        搬来天橙雅居的明显一个便利之处,就是上班的通勤时间比以前要大大缩短了。        袁希灿习惯了提前两个多小时起床,不过现在她发现自己从出门到出发去单位突然变得很充裕。        长期形成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所以她带上了自己心理学的书,一边等车一边慢慢看,这也算是充分利用时间的一种方式。以前为了挤地铁赶着上班,看书根本是一件奢侈的事,到了单位,通常又有一堆的工作等着她,想静下来悠闲地学一点自己想学的东西,真的不容易。        “袁……袁希灿?”她才从天橙雅居大门走出来,来到不远的公交站旁,一道听起来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她周身附近传了过来,她一怔,下意识地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微微有些丰腴,皮肤白皙红润,脸型偏圆的年轻女孩手里拎着一袋小笼包,也等在一样的公交站台下,她似乎不太确定是不是她,盯着她的脸瞄了好半天:“你是袁希灿吧!”        她微微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下这个人,脑中本能地搜寻着有关她的信息,没多久就想起了她是谁——        陈沐薇,他们大学物理系的校友,跟她同一届,以前他们心理系做实验的时候经常要拉人去做被试,她有几次就去找过物理系的学生,跟陈沐薇打过一些交道,还算比较熟悉。        “嗨,好巧啊!”她点点头,十分自然地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在她的记忆里陈沐薇是个性格开朗活跃的人,跟谁都容易自来熟。        “是啊,这么巧?”陈沐薇一边惊呼一边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道:“先前怎么没碰见过你?你搬来这里住了?是不是刚搬过来的?住哪个小区啊……”        袁希灿有点招架不住她这一连串的询问,只能干笑着推说自己跟同学合租在一起。        “这里的房子都不便宜吧?”陈沐薇唇角一勾,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一般很少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会来这边租房的,要不是我男朋友住在这里,我也不会住这里的天泽公寓……”        袁希灿拿着手里的书默默地听,抿唇不语。她说的天泽公寓是天橙雅居后面那一排小户型的商品住宅区,主要面向的是城市单身白领以及外来打工族,尽管在面积和功能上不如天橙雅居,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租得起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刚毕业、经济还不宽裕的学生。        “你怎么住这里来了?”像是对这个问题颇为好奇,陈沐薇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又对这一点穷追不舍。        很清楚她在想什么,袁希灿眼帘一垂,抱着书做了个耸肩的姿势,“我之前住的地方离单位太远了,我同学就介绍我过来这里,近倒是近,就是一堆人住一间房子,生活不方便不说,房价还是那么贵……”她流露出一脸的无奈,仿佛租下这边的房子对她而言是一件沉重的负担。        陈沐薇仿佛立马就想象出来她现在的处境,八卦打探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了,用一种理解的语气叹息道:“哎,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冲着这里交通方便离公司近,谁愿意费那么大老劲搬到这里来……”很快便没问她到底住哪里了。        袁希灿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不久她坐的那辆公交车就来了,她道了再见就赶紧上了车。    她住天橙雅居的事倒不是她有意想瞒着所有人,只不过就像心理学中的“鸟笼效应”那样,对于放在房间里一个突如其来的空鸟笼,你必须不停地向所有问你的人去解释:为什么鸟笼里没有鸟?    如果你回答了你就是因为喜欢这个鸟笼而买下了它,总有人会问你: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养一只鸟?如果你坚持说就是不想养鸟,那么总会有人质疑你:那你干嘛要买一个鸟笼?    这其实反映的是人们在认知和思维上的一种刻板印象和固有逻辑,对于一般人而言,“鸟笼”和“鸟”通常是联系在一起的,同样的,对于高价的房子,为什么你能住得起这里也得有个合理的解释,这在国内社交中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    陈沐薇认为她能住在天泽公寓,是因为她的男朋友经济条件还不错而且负担了相当大一部分的开支,这几乎是一种不用解释就能明白的理由,所以她觉得这很正常甚至感觉心安理得;但是当看到同样刚毕业的袁希灿也住在这里时,她的心态就微妙了,就像人会本能地将鸟笼和鸟联系起来一样,她也会无可避免地对她住在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然后顺着自己的逻辑一步步问下去:    你是不是也住在这里?你是一个人住还是跟人合住?你住的房子租金贵不贵?……    必须得说,房子的问题是一个很好地体现各国文化心理学的问题。    如果袁希灿诚实地回答了她是以超低的价格租下了天橙雅居,那么完了,一系列的问题恐怕都会在后面等着她——    不会吧?居然会这么便宜?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的?    你跟隋欣是什么关系?她竟然会有条件这么好的房子,而且还愿意这么优惠地租给你?    你说是她亲戚的?哪个亲戚?会不会是骗你的?    可以想见,一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等着她,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解释这些远远要比她按照正常理由解释费劲得多,所以,对于这种明显不太符合社会大众普遍认知的事或者不太寻常的经历,除非你有那个兴趣跟他们讲述,不然尽量保持低调是最好的选择。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她对自己能住进天橙雅居都还有一点不敢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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