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刘栓柱心里异常地煎熬,实在是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县城跑这一趟。

“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连个师傅都笼络不好!”油菜籽已经收了,现在队上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春种的事儿,怕被人说嘴,刘大根都没让刘栓柱去上工。

但他自己闲在家里,就忍不住要训斥刘栓柱几句,“你趁着这两天,赶紧去县里再问问,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不能老这样拖着,东西也送了不少了。”

刘栓柱心里对家里很愧疚,为了他的事,家里先是花大价钱买了辆自行车,后来又花了很多心思去送礼,所以他爸训他,他也是低着头,由着他爸训。

刘大根看着向来让他骄傲的儿子耷头耷脑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没忍心再骂下去,皱着眉头给自己卷了些烟叶子,叭叭吸了两口,“去问问,再问这一回,不能拿了东西不办事啊。”

县城里头,张红强照旧闲在家里,现在他媳妇连给他炒下酒菜的工夫都没有了,从前有多闲,现在就有多忙。

明明以前都是捧着敬着他们夫妻俩,现在他岳家一落难,那些人就和跟他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地,可劲地糟践起人来。

但现在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张红强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办法。

刘栓柱这里一来,张红强脸上就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来,憋屈了这么久,可算有个地方可以让他发泄怒火了,“怎么样,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

这次来,刘栓柱没有带什么东西,就带了些家里的一些出产,不多。

张红强看了眼,脸上露出嫌弃的眼神,半点也不掩饰,刘栓柱看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些可都是他娘老子,一点点整理出来的,怕人嫌弃,拿的都是家里最好的。

“说呀,哑吧了?”张红强见刘栓柱一直不说话,抬脚踹了他一下。

刘栓柱咬了咬牙,“师……师傅,我那工作的事儿?”

“我说了能帮你安排就能帮你安排,你在这里废什么话。”张红强眉头一皱,脸色立马就不好看起来,“赶紧说林爱青的事儿。”

张红强还跟先前一样横,刘栓柱也确实打心底里有些怕他,犹犹豫豫之下,还是把林爱青最近在公社的作为行迹仔细跟张红强说了个遍,张红强听得很认真,听完就让刘栓柱走。

刘栓柱还想问工作的事,结果张红强脸一板,他就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畏畏缩缩地离开了张家。

林爱青还不知道张红强已经盯上了她,说实话,张红强岳父刚落马的那一阵子,林爱青还担心了一阵子,但张红强没把事情联想到她这里来,她也渐渐放下心来。

想来张红强为了岳父家里的事正焦头烂额呢,应该是顾不上管她的,也说不定早忘了她这个人。

手工榨油的出油率肯定是没有机器的高,但是也很不错,找了两个老手工榨油坊了解过后,林爱青干脆跟一个还在榨油的油坊师傅学起了榨油。

“这油菜籽啊,首先得把杂志去干净一些,榨的时候泥沙也会吸油,一定要筛干净。”老榨油坊已经改成公私合营了,老榨油师傅也不死守着自己这门手艺,林爱青要学,他就教。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手艺,就是苦力活,里头由生做熟,慢慢体会到的一些小诀窍而已,他这上了年纪,也差不多该退休回家带孙子了。

“炒的时候要注意,炉火一定要控制好,不能糊,七到八分熟的时候就要改炉火。”子孙辈的现在都不乐意意干这些苦力活儿了,哪怕漏勺里漏一些,就够全家人吃油的。

老师傅也没什么保留,都跟林爱青说了。

按着老师傅教的,林爱青回去后教给了榨油机的操作员,效果是有的,出油率提高了百公之五,林爱青摸了摸油籽饼,还是有微微浸润的感觉,里头还有不少油。

“师傅,咱……咱们拆机器啊?”杨铁蛋都傻了,林爱青晚上让加班,他们还以为是干啥呢,结果是去拆油坊的榨油机。

十年前的老机器,和今天才买来的新机器外型上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出油率的话,是新机器好,但出的油质没有老机器的澄清,林爱青打算研究一下。

如果能够找到改进机器的办法,那就更好了。

刘栓柱从县里回来后,一直惶惶不安,担心张红强真要干什么坏事,心里对工作的执念反而少了不少。

因为内心实在是太不安,他这两天都没窝在家里,而是在修理站附近蹲着,注意着林爱青的动静,他这回倒不是盯林爱青的梢,而是想着万一张红强真要做什么,他能拦一拦。

至于主动去跟林爱青讲,刘栓柱心里还是怕,就没他这样儿的,背地里做了坏事,又怕去受害人面前邀功。

“栓柱子,你干嘛呢。”齐双全下工回来,开着拖拉机准备去修理站买桶柴油,结果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刘栓柱,直接把车停了下来。

先前张红强使人弄坏两台拖拉机,齐双全被刘栓柱拖累,因为这事,兄弟两人虽然有一点儿小龌龊,但毕竟是亲戚,碰上了还是说话的,何况刘栓柱也吃到了教训,被县里开除了,齐双全也就释怀了。

刘栓柱看到齐双全吓了一大跳,心里有鬼,脸上自然就显现了出来,齐双全觉得不对,再看看刘栓柱刚才盯的方面,脸色立马就严肃起来。

上次的事,齐双全还欠了林爱青一个天大的人情呢,齐双全虽然一直没说没道歉,但心里一直记着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别是又想使什么坏吧。”齐双全看着刘栓柱,皱着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栓柱子,你拖拉机手的位置被撸了,真怪不上林干事,就是真要怪,我只能怪张红强。”

本来就是,拖拉机坏了两年,刘栓柱不也两年没开过拖拉机。

为什么林爱青一去,拖拉机就能修好,归根结底还是林爱青自己有本事,刘栓柱就是要怪,也只能怪张红强,当时白滩坪可没少请张红强过去,但人愣是修不好,有什么办法。

要是张红强早把拖拉机修好,哪里还有林爱青什么事儿。

“不是我,是张……是张红强!”刘栓柱听齐双全替林爱青说话,咬了咬牙,直接把张红强给供了出来。

齐双全立马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话已经说出了口,刘栓柱也没再吱吱唔唔,把张红强许诺他,给他安排工作,只让他把林爱青的行踪调查清楚的事情给说了。

得知刘栓柱已经去县城告诉了张红强情况,齐双全都不知道说刘栓柱什么好。

林爱青除了下生产队,几乎每天都是三点一线,知青点、公社和修理站,大部分时间都是固定的,一逮一个准。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齐双全叹了口气,拉着刘栓柱就往修理站去,让他亲自跟林爱青讲清楚。

刘栓柱本来就是想借齐双全的嘴,让他去说,结果齐双全二话不说就扯着他走,他自然是不肯的,两人拉拉扯扯地,还提到了林爱青,从他们旁边路过的徐向阳和魏延安对视一眼,停下了单车。

“这个张红强,居然一点也不吃教训!”听完全程,徐向阳气死了,看刘栓柱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瞅他那样子,是想在路边上就把刘栓柱给揍一顿,魏延安把徐向阳给拉住,“等去找爱青,把事情跟她说一下。”

说完,让齐双全和刘栓柱也跟上,这事还是刘栓柱来说最好,不会出现什么遗漏。

刘栓柱苦着个脸,无奈地上了齐双全的拖拉机,还有一截路呢,齐双全也不能把拖拉机丢在路边上。

“这事用不着跟爱青说,别把她给吓着了,我就能处理好。”徐向阳觉得这事就不应该让林爱青知道,现在他们知道了,直接把问题解决完了就行。

张红强的岳父倒了,张红强就是被拔了牙齿的恶犬,揍一顿就老实了。

魏延安看了他一眼,“这事谁都可以不知道,但林爱青必须知道,她要是没有一点防备,你能承担最坏的后果吗?”

“……不能。”徐向阳心里有些烦躁。

两人正说着这事呢,后头齐双全突然喊了一声,他们也没听清是什么,停下车回头一看,就看到刚刚发起拖拉机走了十来米的齐双全又熄了火,刘栓柱正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刘栓柱跳车了。

齐双全被刘栓柱吓了个半死,好在他才启动,拖拉机开得并不快,刘栓柱跳下去后,还能瘸着腿跑,应该伤得不重。

刘栓柱跑了,齐双全还不能走,徐徐向阳和魏延安只听了个大概,但他听得详细,他得先去跟林爱青说清楚才行,这是最紧要的事。

跟林爱青把事情说了后,齐双全叹了口气,忍不住还是替刘栓柱说起了情,“林干事,栓柱他人不坏,他就是家里逼得太狠了,想要个工作,他这两天良心也是备受谴责,就算我不出现,他也是要来跟你说的,你别……别怪他。”

“我知道,这事谢谢你。”林爱青向齐双全道谢。

林爱青一道谢,齐双全就不好意思了,把事情说清楚了后,齐双全就赶紧走了,刘栓柱瘸着腿走的,他这里还是有些担心。

“这事咱们明天再说,我这里还有事,先忙去了。”等齐双全一走,林爱青又赶紧去拆榨油机去了,她刚刚就是领着徒弟们拆机器时被喊回来的。

徐向阳和魏延安,“……”

他们也没急着走,干脆跟着林爱青去了油坊,就在油坊里等着了,等林爱青干完活再说。

林爱青一直忙到夜里十一点多,才把榨油机拆了遍,又重新组装了起来,结果一出来,就见到坐在门口的徐向阳和魏延安,“你们怎么没走?”

“我们也没什么事,等着你一块儿回去。”徐向阳忙站起来,他刚刚都等困了,这话都是迷蒙着眼睛说的,魏延安估摸着,徐向阳要是清醒状态下,决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魏延安看向林爱青,“忙完了?”

林爱青点头,改进机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不是拆一遍再装一遍就能做到的,得慢慢去试验,现在正是榨油的高峰时期,今天也是抽着晚上不用榨油才拆开研究一下,真正要做,还得等油榨完后。

剩下的事情交给杨铁蛋和何江西,由他们带着修理站新招的学徒处理,林爱青跟着魏延安和徐向阳一起往知青点赶。

林爱青自己在单车龙头上用钢筋焊接了个小架子,正好能卡着手电筒,当车灯用,三个人也没骑车,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这事。

“这事就不能像你们说的那样办。”开始徐向阳都没有开口,就听着魏延安和林爱青商量,听到他们说,要静观其变,等张红强先出手这样,徐向阳立马就按耐不住了。

真要等张红强动手了,万一林爱青出了危险怎么办?刚刚魏延安还问他能不能承担最坏的后果呢。

“张红强这人,欺软怕硬,他现在也没有靠山护着,打一顿就老实了。”徐向阳真觉得他们应该主动出击,不应该被动地等张红强主动来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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