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侍女,身份低微。他是世袭的常胜侯,身份高贵。
姜浔说,当年慕容山和老侯爷几经争执,甚至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胁,也只换得纳文慈为妾。可他也是真的打算,不再娶妻。
京都公子风流,难懂情深。他这些年游戏花丛,蒲河幺女与人私奔,给他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子,他亦不放在心上世间已有生离死别,又何必平添一对苦命鸳鸯?他情路坎坷,一路走来无妻无子,一人饮酒、一人起舞、一人吃饭。这院子清净,布局是费了心思的,怕是他给文慈的礼物。常胜侯风流,阅女无数,心中却留一方净土,给了那朵慈姑花。
兰恬顺着原路又从墙上翻了下去,乌衣巷的人多,但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想,若是将院子里的见闻都讲给文慈听,她大概还是会惊奇的睁大眼睛,问她“真的吗?”
兰恬又想起,今日是六月十二,她已和姜浔说好,明日启程去长野祭拜。
少时曾与她走过京都的大小巷子。一起长大,十年相伴,她很护着她,她也从没把她当作侍女低人一等。
慕容山总是借着她的缘故来看文慈,文慈起初是不懂他的情,她总说她缺心眼,文慈很不服气。到那年姜浔进京,她才坦言,情不知所起,一就而深。
文慈劝她的话,她大多左耳进右耳出。姜浔求娶她,她拒,文慈劝她说姜浔是她的良人,她不听。萧呈陪她跪在正极殿前一夜,皇帝谕旨赐婚,文慈劝她退婚,她不听。
“小姐自小就喜欢萧少主,奴婢知道。可是他满脑子家国天下,小姐嫁给他,会受冷落罢。”
“退之哥哥胸怀天下有什么不好?”她哼了一声“慕容山那样的才不好呢。”
文慈不满道“京都都说慕容世子,奴婢却觉得他是皮囊风流,内里不输萧呈的。”
她笑的别有深意“还没有认你做苏家的女儿,还没有让你出嫁,你就已经向着慕容山说话啦?啧,白白和你做了这么多年主仆,你竟胳膊肘往外拐。”
文慈哈了一声“好吧好吧,小姐若是真的想要和你的退之哥哥一生一世,奴婢就听小姐的,反正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她拿了不少首饰,大多是姜浔送的,统统收到了盒子里,放到暗格封好。文慈问她为什么要收起来,她一本正经“我要嫁人了,姜羽送的东西最好不要让退之哥哥看到。”
“那还有萧呈送你的。”
“那些好看,我舍不得戴……”
文慈看着天叹了一口气,觉得她不可理喻“姜羽哪里不好了,你不是说他很有趣吗?”
“他是盛人,我若嫁给他,就要去苦寒的云中,再也见不到娘亲和父亲。他还是个小孩呀,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是不是退之哥哥那般沉稳,姜羽这个人嘛,若是慕容山就好了,做我的玩伴才有趣呢。”
文慈默默的给她梳了发,叹了一口气。拿起那支发簪给她插上,又去帮她系腰带拿披风,叹了一口气。
她不懂文慈的担忧,尽管文慈预感不好,但她是懂她的,千言万语的担忧她不听,文慈也无可奈何。她的话,文慈向来言听计从。
出嫁那日,文慈撇着嘴说往后小姐有了萧少主,一定不疼奴婢了。
彼时她刮了一下文慈的鼻子,娇笑着说待她安定,就该忙活她的婚事了。文慈红了脸,扶着她上了花轿,偷偷塞给她一块梅花糕,让她垫垫肚子。
越人来劫,文慈扑上来要护她,却被那些人打昏,倒在了地上。或许她一生都没有原谅自己,可在兰恬的心里,她是最好的文慈。担得起她对她的所有好,担得起慕容山的正妻,担得起苏家的姓。
街上人来来往往,唯有兰恬失魂落魄、跌跌撞撞。
京都六月的风吹散了多日的沉闷,兰恬的脑海里闪过文慈的脸,嬉笑怒骂,皆是她。她好像还在兰恬的身边,帮她提剑、带她坐船、拦下莫秋荷找茬的侍女。文慈应是鲜活的人,她们一起长大,感情是最好的。她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她也不曾送她最后一程。
听说,她身中数箭,倒在石桥边。
听说,那年慕容山大病一场,昏迷数日。
听说,六月里的京都下了一场大雨,像是谁落下了泪。
文慈,文慈。兰恬捂住胸口,那颗心疼的厉害,她不能自己。人来人往的青龙大街上,她们也曾提灯走过,讨论哪家的花灯好看,说着京都时兴的衣服款式。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兰恬捏着自己的裙角落泪,喃喃自语说如今京都已不穿炽锦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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