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13）

穿过宽阔的庭院，正面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门前为了轮椅进出方便干脆没有修台阶，而是直接铺成了斜坡。进门之后的正厅里也整个空荡荡的，除了随意摆着的几张椅子和一张小桌，什么都没有。

角落里摆着一张精致的小茶几，周围围着两把椅子，对应位置在茶几上还放着两个茶杯，对面还有一个，像是招待客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样。洛亦其问道：“你刚刚有客人么？”

“我这里平时没什么人会来的。”伊比斯却摇摇头。女仆赶忙到茶几边上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让大人您见笑了，这是几天前两位客人来拜访，我本来是要收拾的，只是男爵大人说……”女仆突然住了嘴，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伊比斯，见伊比斯没什么反应，才继续把杯碟收拾干净，擦了擦茶几，而后走出正厅。

过了没多久，女仆端了新沏的茶和点心上来，摆在茶几上，而后退了出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都沉默了一小会。半晌，洛亦其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的腿……”

伊比斯说：“一直在治疗，只是见效很慢。医生说想要站起来起码还要十多年。不过不管多久，总是能治好的。”

洛亦其心里一块石头微微落了地，“那等你治好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没想过啊……也许我会再回西翎，也有可能会呆在皇都，都要看家族的安排。我自己是更想要回西翎的，只是……算了，还早得很呢。说说你吧，你这一年多来过得怎么样？听说西翎和明城领打了大半年的仗。”

“你离开没多久，我就去了南羽，在南羽呆了半年又回到了西翎，恰好赶上了大战的尾巴。之后赶往联邦去……就是殿下被俘的时候……本想去救殿下，结果反而是被殿下救了。后来也参与了反攻明城领的战役，总之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嗯……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蛮达……他被抓住了么？”

“他死了……”

“哦”伊比斯微不可查地回应了一声。

“你失踪之后……我们几乎翻遍了整个碎华城来找你。不过你获救的时候我被抓进了大牢，之后也没能见上面。当初你是怎么获救的？”

“听姐姐说，她写信求了陛下，陛下派出了鹰眼卫，在蛮达那个小店地下的暗室里找到了我。”

鹰眼卫，洛亦其也了解一些，毕竟当初启协被杀的时候，他曾经亲手杀死了一个鹰眼卫外卫成员。“你……恨他么？”

洛亦其这么问，其实不在意他是不是恨蛮达，只是在试探是不是该把然覆墨的事情告诉他，毕竟当年他对她算得上痴心一片。伊比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回道：“当然了，否则那样的大战怎么会少了我。只是后来我知道他们是隐世洲的人，又听说了隐世洲的事情，也能理解他。毕竟他当时没有直接杀了我。那……”伊比斯突然叹了口气，“听说隐世洲整个被夷平了，所有人都被杀了，是这样的么？”

“呃，”洛亦其环顾了下左右，女仆端上茶点之后就离开了，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不过他还是凑到伊比斯耳边轻声说：“我听说了些可靠的消息，隐世洲很多人当初并没有死，只是被当时参与歼灭的圣辉骑士团悄悄押送到了别的地方。你要保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伊比斯的脸上仿佛闪耀着光芒，那个名字差一丝就要从他嘴里吐出来了，但随即他脸上的光芒不见了，只是略有些疑惑地问：“你是听说说的？”

“这个……”洛亦其有点没看明白伊比斯的想法，还是决定瞒着他不告诉他然覆墨的事情，“总之就是有这样的消息，你别告诉别人就是了。”

“谁也不能说？”

“是，谁也不能说，”洛亦其想了想，“包括对殿下……”

“啊？姐姐也不能说？为什么？”

洛亦其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是为了向殿下保密，我觉得殿下说不定其实知道这件事。但是如果你告诉了殿下，殿下肯定会问是谁告诉你的。最后查到我这里，也许会害了我们呃，我的朋友。”

伊比斯沉默了一会，有点为难地点了点头。

洛亦其赶紧撇开这个话题，向伊比斯讲述起他这一年以来的经历。讲讲南羽的密林群山，山中如神廷军队一般严整的山匪。当讲到他三番五次被一伙山匪抢了粮草辎重的时候伊比斯难得的笑了几声。只是南羽的故事里既不能有然覆墨，也不方便牵扯云牙军，逻辑上很难理得清楚明白，讲述过程被伊比斯多次打断，好几回被伊比斯问得哑口无言。伊比斯尤其好奇，他去南羽的时候是长骑士营正，去南羽半年里好像什么事没干成还净吃败仗，怎么离开南羽的时候就变成了循骑士镇都统。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神廷就是一个奉行神秘主义的组织，神廷之中的人有个把秘密很正常。伊比斯也没多想，至少洛亦其看起来，伊比斯没有多想。

不过回到西翎之后的故事，然覆墨的戏份就少了很多，故事也就可以很通畅地讲下去。虽然他完全可以说他找到了失散了多年的姐姐洛蕴墨，但是考虑到万一之后两个人见面，总是会很麻烦，干脆省去这个环节。当讲到在联邦的连场大战的时候，伊比斯的脸上一脸的神往。

也许他该从军的，而不是依照家族的安排在那个小城里当个城主。如果他从军的话，或许一切的不幸都不会发生。

转眼之间天就要黑了。洛亦其起身告辞。

“你反正没什么事情，不如就在我这住几天吧，我这里地方很大。”

“不用了，殿下让我呆在驿馆里，如果有什么事情会联络我，我还是在那里待命好了。”

“姐姐……”伊比斯微微一笑，“我觉得她肯定顾不上你，她和陛下快四年没见了，如今重逢心里哪里还有别人。”

“陛下？你是指宫城之中的那位还是神都的那位？”

“就是如今神廷第一神骑士陛下啊，封号辰，你应该没见过吧。他们两个人自小青梅竹马，只是四年前第一神骑士陛下即位，两个人闹了点矛盾，姐姐就跑去西翎了，四年之间也只有接任第七神骑士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还没见上面。”

洛亦其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声音里有些颤抖：“你……你说……第第第第一……陛下叫什么？”

“陛下讳辰，辰毕宁，毕宁大公的小儿子，也是皇廷左大丞相的弟弟。前几天陛下和姐姐刚一块来看过我。你……你怎么了，怎么全身都在哆嗦，还出了这么多汗？”

洛亦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声音带着干涩的回答：“没……没什么，我还是先回去吧。”他稳定了一下心神，虽然突然被惊了一下，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得罪那位陛下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踏出大厅门口之前他猛然想起些什么，回头对伊比斯说：“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如果到时候你还要回到西翎当城主的话，我来给你做城卫指挥使”

“好啊……”伊比斯微笑点头，“那我可要挑一座大城，毕竟你可曾经是神翎卫镇都统，总要一座足够大的城市才配得上。”

洛亦其朝他挥挥手：“那你可要加油了，有空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