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渡。
秋日的桃花已然落尽,惟余水面零散漂浮的枯叶残枝,和断人愁肠般萧瑟的凉风。
浅碧色衣衫,粉面含泪的李桃儿站在一艘小舟上,对面是前来相送的轻红。
轻红与桃儿很有几分旧交情,此刻便殷殷切切的嘱咐道,“你千万别泄气,如今只是权宜之计,王爷很快就会再接你回来的。”
桃儿苦笑一声,只望着秋日的金陵风光不舍,“我心里明白,你就不用骗我了。”
轻红微微叹了口气,难免还是劝慰,“就算你不来,王爷也会再去荆州的。总之要仔细保重才是。”
又从袖内取出一张叠好的桃花色笺纸,探身递给桃儿,“王爷给你的信。”
深粉浅红的雅致纸面上,是几行流畅的笔墨,“秋气苍茫结孟津,复送巫山荐枕神。昔时慊慊愁应去,今日劳劳长别人。”
这诗虽好,可惜只写昔日欢,不提来日约,唯有别离意,无从寻重逢。桃儿看过,更多了一层失望伤悲。白皙的指尖忽然一松,信纸就辗转飘零于水中,和晶莹滚落的泪珠,瞬间模糊了氤氲字迹。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孔雀东南飞,恐不任我意。”
桃儿擦去眼泪,像嘱托后事般握住轻红伸来的手,“我今日一去,遥遥无归期,令我难舍难分的,却并非欢乐荣华,而是含贞公主。徐娘娘早已脱离儿女之累,怕是指望不上。只能请你多看顾两分,我自感激不尽。”
轻红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愈说些宽解言语,“今早夏夫人已求过阮修容,将公主抱到她的殿中教养。夏夫人温柔和善,必会好好对待公主的。”
桃儿闭目掩去伤悲,松开轻红,撤身回退,“我去了。”
“且慢。”轻红忍不住挽留道,“去既去,可有留给王爷的念想?”
桃儿闻言,自袖中取出一个香囊。
粉色的柔软锦缎上,惟妙惟肖的绣着一支艳丽春桃,盈盈娇娇,欲嗔欲诉。反复勾绕的细腻针路间,满满缠绵着主人的心灵手巧,用情良深。
桃儿却没有把香囊交给轻红,她摩挲了一下桃花粉瓣,就抬手丢在那张早已湿透的信纸边,“真有情,何须信物?”
轻红可惜的看了眼入水的锦囊,不由叹息。
远处画舫内取乐的歌女遥遥清唱,“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
然而船夫已撑起木棹,划出层叠摇曳的波纹,将桃儿倏忽带远,一去无踪。
湘东王宫。
这个阔别多年的王宫里,景致虽与荆州相差无几,情韵却大不相同。
寝殿外没有了海棠枝,楼阁亦失却相思二字,只剩奢华如常的装饰,绮丽更甚的摆设,仍在锲而不舍的坚持着高贵的象征。
徐医正的药才喝过两副,昭佩就迅速的转好,三两日间,便可下地走动如常。虽说嗓音还略有沙哑,面色仍微带苍白,可若非凑近细看细听,是绝难发现的。
再加上昭佩所穿所戴,是用银线绣着大朵盛放菊花的鹅黄内裙,包着精致绣边的水红上裳,发间娇嫩的赤色芙蓉,明珠金饰,都熠熠生辉的抹艳了气色。打眼望去,倒与惯常的张扬丽容丝毫无异了。
此刻的昭佩,正浑浑噩噩的坐在铜镜前,随手拨弄成堆的脂粉盒子。金玉铜瓷互相碰撞,发出凌乱却清脆的声音。
柳儿在旁边低声禀报,“徐娘娘,桃儿已经从桃叶渡西归了,想来三两日便可到荆州。”
又迟疑着提起流言,“可王宫里都在传说,是徐娘娘容不下她,所以。。。”
昭佩烦躁的拂开最近的脂粉盒,厌倦而急切的对着铜镜转头,“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了!你快看看,我的脸是怎么了?”
柳儿左右仔细看过,却并未发现异状,不明所以道,“您的面容好好的,没有什么呀。”
“什么好好的!怎么会好?”昭佩鼓着气,发急的拍掉数个精致的描花瓷瓶,“不中用!还说是好脂粉,连几条纹路都遮不住!”
柳儿恍然明白过来,却更加束手无策,只能想尽办法安抚昭佩,“徐娘娘也看得太仔细了,和您一样岁数的人,都不如您脸上光洁呢。”
继而又灵光一现,“徐医正还没走,要不奴去问问徐医正,看他知不知道什么秘方。”
虽然未知有无,可仍能挽救的希望却令昭佩悄悄松了口气,“那还不快去。”
“是,是,奴这就去。”柳儿无奈的笑着,转身欲行。
“徐娘娘。”
棉儿疾步进门,手中还拿着张雅致的帖子,“徐娘娘,永康公主今日在府中大设筵席,叫做秋露金风宴,请您前去呢。”
“永康公主?”昭佩接过帖子,大略一扫,不由笑道,“难得公主总愿意眷顾我,岂有不去之理?柳儿,再给我添两件首饰,棉儿,吩咐人备车。杏儿朵儿,去把那件贡品雀羽帔盛起来。”
“是。”侍婢们答应着,各行其是。
柳儿给昭佩添了两支金丝花钗,棉儿出门去寻车夫,杏儿朵儿则捧着装好的华丽锦盒,期盼的凑上来相问,“徐娘娘,奴能随您去吗?”
“自然。”昭佩点点头,“否则侍婢太少,招人笑话的。”
杏儿朵儿年纪尚幼,听说能出去长见识,都喜出望外的拜谢,“多谢徐娘娘。”
昭佩得了能光明正大出王宫的名头,早就急不可耐,不等她们俯身,便随手扯将起来轻笑,“别拜了,快走吧。”
永康公主府。
缀锦悬玉的门庭前,端立两行迎接贵客的侍从,个个身着绫罗,面容清秀。
昭佩才扶着柳儿下了马车,就有侍从迎接而来,“湘东王妃请。”
昭佩却停住步伐,看向想象中本该门庭若市,却只有稀稀落落三五车驾的府门,奇怪道,“怎么?筵席尚未开?”
侍从赶紧道,“回湘东王妃,今日是小宴,本没请几位,所以车马稀少。筵席却是正要开,王妃快里面请吧。”
公主府虽然奢华,建的却很有情致,这里一块奇石,那里一丛香树,花叶分拂,胭脂淡染,转的人直欲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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