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处盘算,猛见打里头出来一位老者,年纪六旬开外,头戴杏黄员外方巾,身穿土绢大氅,面如紫玉,花白胡须。后面跟着两个从人。却说蒋爷性情到处是和气的,问道:“老员外爷,在家里哪。我们是走路,天气不好,暂且在此避一避。”员外一笑说:“这算什么要紧的事呢?里边有的是房屋,请二位到里边避一避吧。”蒋爷说:“我们不敢打搅员外。”员外一定望里让,蒋爷和柳青就搭讪着谢了一谢,随着员外进来了。
一拐四扇屏风,一溜南房。启帘来到屋中,员外叫人献上茶来。蒋爷心内暗道:“别看人家可是乡村居住,很有点样式。”又见有个外书房,屋里头幽雅沉静,架儿上经、史、子、集。彼此分宾主落座。员外问:“二位贵姓高名,尊乡何处”柳爷说:“在下凤阴府五柳沟人氏,姓柳,单名一个青字。”蒋爷说:“小可姓蒋,名平,字是泽长。”那位员外一听,慌忙站起身来说:“原来是贵客临门,失敬失敬。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二位到里边坐。”又重新谦恭一会,随着又到了里边庭房。叫从人献茶。蒋爷就问:“员外贵姓”员外说:“小可姓鲁,单名一个递字。”蒋爷说:“怎么认识小可”员外说:“久仰大名,只恨无缘相会。我提个朋友,二位俱都认识。”蒋平说:“哪一位”鲁员外说:“此人在辽东作过一任副总镇,均州卧虎沟的人氏,人称铁臂熊。”蒋爷说:“那是我沙大哥。我们认识。”员外说:“我们一同辞的官。”蒋爷说:“我再提两位,大概你也认识。”鲁员外说:“是谁呢”蒋爷说:“石万魁、尚均义。”鲁员外说:“那是我两个盟兄,俱已辞官了。到如今真不知道他们飘流在何处”吩咐一声,摆酒。蒋爷说:“来此不当讨扰。”员外说:“酒饭俱已现成,这有何妨?还有大事相求呢”真是个便家,不多一会,摆列杯盘。不必细表。
酒过三巡,慢慢谈话。蒋爷说:“方才大哥说有用小弟的所在,不知是何事相派”鲁员外说:“四老爷有几位门人”蒋爷说:“一位没有。”鲁员外说:“我有个小儿,实在愚昧不堪,恳求四老爷教导于他。”四爷说:“那有何难,只是一件,我的本领不佳。”员外说:“你不必太谦了。”蒋爷说:“何不请来一见。”员外吩咐从人说:“把公子叫来。”
从人答应一声,不多一时,从外边走进一人。蒋爷一瞅,就是一怔。却是何故?这就是方才力分双牛的那个小孩子。员外叫过来说:“给你蒋四叔行礼。”见他作了一个揖。员外大怒说:“你连磕头都不会了”这才复又跪下磕头。蒋爷用手一搀说:“贤侄请起。”鲁员外又教他与柳爷行礼,说:“是你柳叔父。”柳爷用手扶起。蒋爷说:“贤侄叫什么名字”就见他特特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了。蒋爷暗笑:“我要收这么一个徒弟,可教人说我把机灵占绝了。”员外在旁见他说话结巴,只气的要打他。蒋爷把他拦住。还是员外说:“他叫鲁士杰。”到后套小五义上,小四杰出世,四个人各有所长的本事,下文再表。
单言蒋爷见他站在一旁,却又把衣服更换了,不像那放牛的打扮了。蒋爷说:“方才我这个贤侄在外头闯了个祸,大哥可知么”这一句话不大要紧,鲁士杰一旁听见,颜色改变,吓的浑身乱抖。员外问:“士杰,你外边闯下什么祸了”士杰哪里肯说。蒋爷一想,很觉着后悔。说:“大哥别责备他,一责备他,小弟脸上不好看了。”员外说:“到底是什么事,要教他说明,我绝不责备他。”蒋爷说:“可不怨他的过错,待我替他说明吧。”士杰说:“四叔叔,你不用说,说了,我就要挨打。”蒋爷说:“我给你说,焉能教你挨打。”
蒋爷就把夺驴之事,对着鲁员外细说了一遍。员外一怔,说:“可不好,这个人家可不是好惹的。既然惹着他们的少爷,大概不能善罢干休”蒋爷说:“他们是何许人物”员外说:“大概是个贼。”蒋爷说:“那还怕他倚官倚私?倚官,我是皇家御前水旱带刀四品护卫之职,这是倚官办。或倚私办,别看我没有文书,护卫之职应当捕拿盗贼。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他是怎么回事?哥哥你说吧。”
员外说:“此人就住在我家东边。我们这村子就叫鲁家村,我们姓鲁的甚多。他们住东鲁家村,我们住的叫西鲁家村。”蒋爷说:“他们也姓鲁”鲁爷说:“不姓鲁。他们姓范,叫范天保,外号人称闪电手。”蒋爷说:“他这外号就是贼。难道他还敢任意胡为不成”员外说:“他倒不任意胡为。只他的两个妻子可恶”蒋爷问:“他这两个妻子也有本事?别是女贼吧”员外说:“是两个跑马解的大姑娘。先娶的叫喜鸾,人家本不卖,指着她挣钱。皆因范天保有钱,他给人家金银财宝,应着明媒正娶,这才娶过来了。过门之后,就养了一个儿子叫范荣华,小名叫大狼儿。又十数年,跑马卖艺的又教了一个女儿,他又看上了这个。就是二房,这个叫喜凤。花费多少银子、金子,应着老头老婆养老送终。也在他们家里住着,也出去卖艺。大狼儿到了十六七岁,因戏弄邻家的妇女,给人苦打了一顿。当日晚间,那家被杀一二个人。左近的地方,无头的案不少哪。官人在他门口栽赃,总没破过案。对着他父亲,衙门里头又熟。今日咱们家的孩子,打了他家的孩子,他岂肯善罢干休。今晚间必来。”一回首,叫着士杰说:“我年过六旬,就是你一个,你倘若被他们暗算了,你叫为父是怎样过法”士杰说:“特、特、爹哇,他们要来,我拧、拧、拧他们的脑、脑、脑袋。”蒋爷说:“他们今夜晚要是不来,是他们的造化。他们要是今夜晚来的时节,有我同柳贤弟,将他拿住,或是结果他的性命,以去后患,也给此一方除害。”柳爷答言说:“连我都听着不服。真要有此事,咱们还不如找他家里去呢”蒋爷说:“那事也不妥。他不找咱们来便罢他若是找了咱们,那可就说不得了,结果了他的性命。”
鲁员外又问:“这个徒弟你要不要哇”蒋爷说:“怎么不要呢?好意思不要哇”员外叫士杰:“还不过去磕头”士杰真就立刻爬在地下,咕咚咕咚磕了一路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员外说:“四弟,这可是你的徒弟了。”蒋爷说:“我这个徒弟,你要打算着教的他像我这么机灵不成啊。”员外说:“还用像你,只要你教他稍微明白点就得了。”
说话之间,天已不早,就在庭房内安歇。员外要陪着二位,也在庭房内作伴。蒋爷不让,说:“你今天先在后面吧。万一后面有点动静呢,也好给我二人送一个信。”鲁员外也就点头,到后边去了。嘱咐了女眷们把门户关闭严紧。若有什么动静,急速喊叫,不可错误。天交三鼓,外边一响,蒋柳二位出来拿贼。
要知怎样拿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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