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欲狂的凌九霄想到赐给天奴“醉仙酿”的阿史那娅尔就不由磨牙:
“最毒妇人心,难怪武帝立阿史那娅尔为后却又暗中让她喝下了绝子汤,这毒妇,就这么死了太过便宜她了!”
武帝当年娶阿史那娅尔也是因形势所迫,然他可以许出后位,却断然不会让一个异族的女人生下他的嫡长子而动摇国之根本,甚至根本不敢让自个的子嗣出自这异族也是敌族女人的肚子,如此,干脆就一碗所谓的“补汤”下去,彻底绝了她为母的可能。
岂料,此事却被凌九霄埋在“御医署”的暗桩发现,如此,待日后凌九霄同阿史那娅尔悄然联手时,这秘密自然也就递到了阿史那娅尔面前,本就心有所属对武帝无甚感情的阿史那娅尔心有痛恨,可却默默忍了下来,只这根刺却也深深扎在了心。
又听到一桩秘事的颜失默默的瑟缩了下脖颈子,忽想到如今已是大隋,且他人还在突厥,立时又伸着脖颈子挺起了胸膛,继续感慨道:
“这世间奇毒难制,其解药更是难以培制,不过以我师兄于用毒之术上的天份,既然能制出颠木香阴毒,假以时日,总会药培出解药的,只可惜……”武帝杀了他,也等于断了自个的生机。
正四目相对火花迸溅的贺知远和凌九霄,闻言一怔,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皆是一亮,极为默契的二人又齐齐扭脸盯向霍不与:
对了,这小子是药万枝的儿子,亦是用毒高手,既然他老子能配制出“颠木香”阴毒,这同样于毒之一道有着天赋的儿子总该也有本事能药培出解药来才是!
似听到了这二人的心声,迎视着这二人朝他努力展现出来的善意模样,已是心下大定的霍不与扫了眼那数十名面色雪白两眼珠子漆黑无光如同毫无生气死人般的死士,悠悠然“呵”笑一声,道:
“逼毒?知道天奴运内力时为何会吐血,为什么会心脉受损么?那是因为他在运行内力的同时,也正在逼毒入心呢!”
贺知远和凌九霄似忘记了呼吸,只死死盯着霍不与:“……”
心有满意的霍不与微微一笑:“不妨告诉二位,以你二人现下情形,莫说无法运用内力为天奴逼毒,便是没受伤时,你们运内力为他逼毒只会让他毒走心脉死的更快,毕竟,颠木香阴毒与众不同,绝不能用逼毒一途。”
虽极为担心少主的安危,可晏堂深知霍不与不能留,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阿史那娅尔和武帝是主凶,可他家主子凌九霄却是祸起源头,与其留下后患,不若斩草除根,且他很不喜霍不与此时得意又猖狂的姿态,禁不住冷笑道:
“颠木香阴毒,位列阴毒之首,更是无解之毒,霍不与,你比起你爹药万枝来又如何?你自认比你爹的毒术更高明吗?你又凭什么认为自个就能破解了颠木香阴毒?”
“便是你终能制出解药,那又得等到什么时候?一年?十年?亦或是二十年?届时,我家少主是否还有命等到你的解药!”
闻言,凌九霄和贺知远目光微闪,眼底里升腾起来的光星渐暗。
被讥诮质疑了的霍不与并不生气,挑了挑长眉,笑得邪侫又笃定:
“我自是不敢比肩我爹的毒术,可我却不得不承认,颠木香阴毒,本公子确实能解,这世间能解此毒的,也唯我霍不与一人而!”
晏堂皱眉:“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不会以为如此说,我家主子便会轻易相信你吧!”
霍不与一派胸有成竹状,朗声道:
“颠木花,漠北所独有,生长于密林沼泥地底,扎根百年方才破土而出,暗夜成长又百年方才开花结果,两百年等来的却只花开三日,其根茎点燃后生幽幽异香,若以天山之巅的雪莲为药引,再辅以数株毒物精心药培百日方可制成天下至阴之毒颠木香阴毒。”
“然阴阳相生相克,万物使得平衡。既有阴,必有阳,既有至阴之毒,必有至阳之毒以克制平衡之,巧了,本公子手中便有这天下居赤阳毒之首的睡婴!”
“赤阳,至阳,故名思议,居赤阳毒之首的睡婴毒便是颠木香阴毒的克星,同颠木花一般,睡婴花亦为世间罕有,它以血为引,经百年浇灌方能成熟开花,且以精壮男子的鲜活血肉滋养为最佳,毒性亦最强,”说到此,霍不与亦不无感慨道,“这株睡婴本公子”可是得之不易啊,虽说药培成解药需得大大耗费一番功夫,主药采摘的时辰和添加辅药的次序,各色主辅药的药量和火候等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不过,本公子还是有把握的,至少,不必花费一年的时间!”
他爹无法药培解药,最大的根源在于没有找到奇花“睡婴”。
众人看得明白听得清楚,自是意识到这位“不求公子”并非口出虚言。
凌九霄精神随之一振,张口道:“药千重……”
“你不必多说!”霍不与打断了凌九霄,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然毫无笑意的眼底却是一片森冷,如刀的眼刃直直逼视住凌九霄,一字一句,“若想我出手救天奴,那便拿命来换,以你凌九霄的命,换天奴的命!”
当天边最后一抹血红残阳隐没,双手捧着紧紧护在胸前那雕刻有三清敕令“往生咒”黑琉璃匣的贺知远一步一步,蹒跚着走下“伏峰顶”,脚步沉重甚至踉跄的他忽停了动作,顿了片刻,默默的回首,看向那隐没入黑暗中的峰顶,眼前却浮现出凌九霄和他同归于尽的霎那间那于唇边勾起的一抹凉薄却又似解脱的笑容,耳边回响着凌九霄放轻松了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贺知远,承你成全,我就要去陪皎兮了,呵,你呀,这辈子,总是慢我一步!”
可这次,成全凌九霄的,却不是他贺知远!
可无论如何,如凌九霄所言,他终究还是慢了他一步!
可这次,为了儿子的生,他也不能阻止凌九霄!
虽非自个亲动手,可如此结局,贺知远心内却毫无高兴可言,眼底里浮掠过往目露悲凉的他回过头来,又低头深深看向怀中捧着的黑琉璃匣,眼底里一抹水光显现,垂下脑袋埋头在那冰冷的匣盖上,似欲从这上面汲取些许的力量和温暖,又似在同匣子里的至爱无言诉说着什么……
遥想当年北齐“天瀑山”一战,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二十多年前曾经年少意气风发时:
“原来你就是御前较武,力挫群雄一战成名的少年候爷,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将军大名如雷贯耳,我凌九霄早有意当面请教,今日将军既然执意要同凌某抢这山中宝藏,不若就此一战,如何?”
“原来你就是那个文武双全,御前奏对,本为状元之选,却故意墨污卷面告罪而去的凌家家主凌九霄?有意思,既然你也盯上了这山中宝藏,执意不退欲与本将军一较高下,那本将军便如你所愿,打得你心服口服!”
“这是我北齐的天瀑山,不是你们北周的京师长安,贺知远,你当真是目中无人狂悖至极,凌九霄,你也不遑多让,既然你们敢在我兰陵王眼皮子底下肆意挑衅,那便都留下吧,我北齐诏狱之中你二人也好作个伴!”
北齐“天瀑山”一战,三人是不打不相交。
……
意气风发的声音渐消,贺知远再抬头来,已是神色木然,默默的抬起脚,继续一步步前行。
护卫着他的秋实和金戈还有一步三回头的颜失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陪着一身萧索寒凉的贺知远隐没在越来越黑的夜色中。
似知马背上主人焦灼恐惧的心情,赤烈撒开四蹄狂奔,若烈焰飞掠而过,只余一抹火红残影绰绰。
待冷天奴纵马急驰赶到“乌坎坡”,看见一地的胡人尸首还有高绍义身边贴身侍卫长邓平的尸体,未能从中找到宇文芳的他狂跳的心稍缓,他甚至没能找到檀姬的尸体,生怕心爱的人儿已被檀姬所掳的冷天奴又一路追着马蹄印跑去了“鹰不落”峡谷。
也是因听到肖念所说的那一番话乱了心神,宇文芳没顾上处置马蹄留痕,如此,倒是阴差阳错,让冷天奴寻了来。
然而当两眼急得冒了火星的冷天奴凌空而起,飞身掠过下面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道困住拼力往外厮杀着的几方混战人马时,似心有所感,一抬眼,便精准的找到了那早已深烙心头的人儿,却也正看见身中箭矢的宇文芳直挺挺倒了下去。
“芳儿”
目眦尽裂的冷天奴相救已是不及,凌空飞扑的速度亦已赶不上心头狂跳的速度,被恐惧和自责紧紧攫住的他嘶吼着飞身而下,猛扑跪在宇文芳身边。
此时的宇文芳,大睁着眼眸的她静静的躺在那儿,似凝望无尽的暗夜,似遥看那挂在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又似在凝神静听着什么,她的一只手,仍抓着长长斩马刀,胸前因着箭伤而晕染开来的鲜血深深刺痛了冷天奴的双眼,他甚至不自知牙齿“咯咯咯”的扣响着,已然抖成风中叶的手为宇文芳封穴止血……
冷天奴想说什么,然那上下牙齿“咯咯”扣响着的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上下齿“咯咯”相扣的声音令宇文芳从凝神倾听中回了神,眼波轻动,瞳子里竟然出现了那日思夜想的面容。
“天奴……”一箭穿胸的绝望和剧痛尚不能令她动容,此时,眼底里却已湿。
“天奴,真的……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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