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追究此事。”

赫羽一愣,“多谢。”她以为她在恨他,实则却是怕,尤其是看着伏在他肩上熟睡的南宫昭,更是怕的紧。

“昭儿?这个名字是你给取得?”

赫羽心头微颤,待反应过来,觉得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便道,“是星官占卜算出来的字。”她没说出口的是,这个提议还是北正公坚持的,他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字万万不能马虎。

韩刍夫笑了笑,心道宫里头那些问卜的星官当真都是些骗人的,可随即却又想着,若他们真料事如神,此时在自己怀中安睡的这个孩子又怎会来到世间,他的心里自此又多了一个疑问,只是他却知道,他此生都等不到这个回答了。

小院的门口处,福海早已掌着灯在候着了,他先前与芳琴姑姑一道,早早回来看看家中一切可都好,此时见着那人抱着南宫昭走上前来,也不知该不该拦下,心道他如今毕竟是大将军啊,正捉摸间,却见女子伸手去将已然睡熟的小儿抱了过去,福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摆明了要将人拒之门外。

“若法令还未改过,大凉的将士未经允许,是不得擅自进入民舍的。”赫羽回身说了一句,语气淡淡的,而闻者却步。

韩刍夫借着微弱的灯火,这才将眼前女子看了清楚,想来是在林中奔波许久,她身上衣衫有几分凌乱,好好簪起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落在素净白皙的脸上,倒真像个乡下教书的女先生一般,强忍着笑意,目送着她走了进去。

福海欠欠身,意为送客,却见那人一直在院门口站着,不似要走的意思,只好清了清嗓子提点道,“韩将军,这户人家的小娘子是有夫婿的,乡邻们都知道,你若执意要守在这里,怕是不妥。”

韩刍夫闻言,面上笑意却不在了,她本就是有夫婿的,这话哪里又有错呢?可瞧见那屋中烛火亮了起来,她的身影打在窗纸上,隐隐重重,心头这数载的思念犹如翻江倒海,良久,又问一句,“这三年,她在这里过得可好?”

福海叹了叹,道,“陛下如今是个寻常女子,过得也是寻常百姓的日子,还请将军莫要为难。”

韩刍夫笑了笑,“我不为难她。”

右江经此一劫,村里的青壮年大多不在了,一眼望去,多是老弱妇孺哀伤又无助的面孔,往日里欢腾热闹的十里边陲小镇终究不见了。大凉将士们则是一边驻守,一边帮着当地百姓将被流寇损毁的屋舍修缮了一遍,百姓们虽不知这些歹人的真正身份,但陈大壮却心知肚明,只是为了民心安稳,他竟连妻儿都没说实情罢了。

一连数日,赫羽竟都不敢出门去,怕得就是见到一副民不聊生,想她往日里坐在那高位之上,看着各地官员呈报上来的民情奏折,均是国泰民安的说辞,即便是来到了右江这处,所见也是实实在在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而今一夕之间,这天就变了,若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何人,除却她,还能有谁?

这日已是初八了,死去之人的头七过了,村里的丧葬事宜也算是了结了,只是余下的人总是不能那么快从丧夫丧子的哀痛中走出来的。分明是人间惨景,小院里外却是春意融融的,南疆便是如此,一进正月,暖春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赫羽坐在小院里,漫不经心地吃着芳琴姑姑刚做好的粥,南宫昭则在小院一隅玩着手里的小木剑小木马。他总归年岁小,那夜又受了惊吓,这一连几日也不再像往常一般跑出去寻其他玩伴玩耍了,倒也有些百无聊赖。

赫羽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出声将孩儿唤了过来,再伸手将其揽到了怀里,她这几日心神不宁,对孩儿的照料也少了许多,就连夜里都是芳琴姑姑伴着入睡的,此时回想起来,倒有几分惭愧来,便将孩儿一双小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摩挲起来,“昭儿,这几日娘身子不适,委屈你了。”

南宫昭笑了起来,“娘身子不好,休息了几日,可好些了?”

赫羽摸摸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笑道,“好多了。”

母子二人正闲话几句,院外却来了不少村民,除夕那夜遭遇一场,这右江余下的老幼妇孺自然是将她这位贺先生视为了支柱,以前只道她一介女子仗着会识几个字便要为人师,倒也少有人放在眼里,而今见她临危不乱,更有几分舍身不惧的胆识,不由得不教人另眼相看了。

赫羽将他们一一请进了小院,问了几句,便清楚了他们的来意,他们这是要去村外不远处的营中答谢那夜前来搭救的将士们,瞧着一个个手里还拎着果蔬米肉,赫羽也不忍说,大凉将士是不可擅自收下百姓一针一线的。

村民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右江这处偏远的很,少有将士来此巡逻,若放至以前的太平世道,百姓们倒也乐得无人打扰,可眼下来看,边患不是一夕间能消弭的了,若能请下将士们来此镇守,才教人放心。陈小黎母子俨然也在其中,他们则更是有着一份私心,若是陈大壮得已留守此处,那他们日后自是不必再与最亲的人分开了。

赫羽经不住他们央求,只得应了下来,当下里简单梳洗一番,便与一行村民往村外去了,她本意是不打算带着南宫昭的,可那孩子在家中闷了好几日了,哪里肯依,福海便将他带上随着一道去了。

将士们将营帐扎在了村外不足五里的一片水边,百十来个简单帐篷只以布幔和少许毛皮搭成,想也知道,他们并未想过会在此地扎下营来。将士们已在此处驻扎数日了,与这附近的村民也渐渐熟络了,此时再见这领头的女子姿容秀绝,气质出尘,再听她甫一开口,清澈柔软,不卑不亢,守营的几人面面相觑,心头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几日营中悄然传开的一事来,那夜大将军亲自护送一对孤儿寡母回了家去,还站在人家院外久久不舍离去,若真是当前这女子,这传闻八成当是真的,这么一想,忙不迭地通报去了。

陈小黎母子紧随着赫羽身后,陈家娘子见她身在军中,周遭皆是些身佩长刃的将士,却兀自气定神闲,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好似在逛自家花园般,不禁又对她那位从来只有听闻未曾见过的夫君多出几分好奇,能有这等气魄的娘子,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将士,没准便是个千夫长呢。

身为主帅,韩刍夫的军帐并未比其他将士们的好上多少,他也非贪图享受之人,众将士于他这一秉性早已知悉,而非但无人敢以此来轻视于他,相反,于他的命令,从无人质疑。此时的主帅帐外,早已有人在候着了,正是天佑,他走到女子身前,便要去行礼了,慌忙克制住了,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来说道,“我家将军营帐狭小,你们有何要说的,便选一人进去说便好。”

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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