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捡起地上的竹篮,揉了揉身上挨的几下,忙跟了上去。天佑叫他主仆二人走在前头,自己默默跟在后面,他在心头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回了营去,便要差两人去那座小院前好生守着,若再遇上女君要出门的,定要跟在其身后护她安危,有人恨不得时时能守着她,却又有天大的担子担在肩上。

这一路走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再穿过前面一片树林子,便要到了村口。福海瞧见前方的人忽而停住了疾行的脚步,一手撑着身旁的树干呆呆站住了,还道她是走得累了,便快步走上前去想扶住她,可就在他靠近的当口,却见她伸出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那意思福海明白,他只得收回步子立在了原地。

“主子,累了咱们就歇会儿再走。”

赫羽蓦然抬首,抬起手掌覆在了面颊上,她咬着一口气迟迟不肯吐出,良久,终究是伴着两行清泪泄了个干干净净。抬眼望着夜色中的小村庄,唯有模糊的影子在她眼眶里沉浮起落,这江河日下的大凉基业该如何是好?这些无家可归又饥肠辘辘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

福海瞧出了不对劲,单看她绷紧了的瘦削身影和微微颤动的双肩,便能想到她此时心头当是受着何等的煎熬,他轻唤一声“陛下”,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脑袋抵在膝头,心里难受的紧,也跟着哭了起来。天佑走上前来,不明就里,怎么转眼间他主仆二人都莫名哭了起来,转念一想,也有几分了然,她定是从未曾见过她的子民这样落魄过,心头却叹了一声,亏得她不出远门,如今的南疆哪里不是这样的民不聊生呢。

天佑见她堂堂昔日里的一国之君,在这荒郊野外哭得不能自己,也不禁唏嘘,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又怕自己多说几句惹得她更难受了,挠了挠鬓发,只好默不作声地站着,心道她怎得早不哭晚不哭,偏偏那人不在的时候哭呢。

赫羽许久未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了,待眼泪终究流干了,她方才觉得这一路上压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被纸灰和香火末儿呛了一大口,她掩住口鼻缓了缓,顺势又将面颊上的泪痕擦了去,倏尔转过了身,对着身后一站一跪的两个人。

赫羽向前走了两步,扶起了地上的人,“起来吧。”恬淡的语气不像是刚哭过一场的人,福海听她发话,抹了抹眼角,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赫羽侧首看着一旁的天佑,道,“若不是他的令,你们定不会在这里守着我这样一个废人了,对么?”

天佑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他认真想了想,回道,“陛下即便不做陛下了,也是大凉皇族,将士们守着您是应该的。”

赫羽点了点头,倒不是认同他说得有理,而是赞许他这话说得竟教自己挑不出个错来,“你们难道不恨我们南宫家的人么?”

“将士只知忠君爱国,绝无他念。”

赫羽扯了扯嘴角,“你忠的究竟是何人?”

天佑闻言心惊,忙单膝跪了下去,“陛下不在位的这三年,大将军恪尽职守,一无越规之处,二无犯上之举,若是若是真有不妥当的地方,就是终日不在营中闲散了些,而大凉有今日局面,也不是我家将军的过错,望陛下明鉴。”

赫羽笑出了声,忙着为那人洗刷冤屈,还真是忠心护主。她也只是在没事找事罢了,末了轻声回了一句,“不是他的过错,我知晓。”

福海听了不愿意了,忙补了一句,“也不是主子的错,是吴庸的错,是长公主的错,是南泽人的错,也是也是”他本想说,也是北正公的错,却没敢说出口,依他之意,若不是女君被北正公伤的狠了,心灰意冷疏于防范,怎会被奸人有机可乘,夺了大位。

天佑听了这内侍的话,也觉得自己方才有失言之处,便道,“陛下问我忠的是何人,天佑也斗胆说一句,只要大将军忠心向着陛下,那这千军万马便都可为陛下所用。”这话算是表明了立场,却也暗存着威胁,只是说者尚不自知。

赫羽将跪着的人唤了起来,“你不必跪我,如今的我担不起大凉将士的跪拜,你若也将我看作大凉的一份子,日后有前线军情,也好教我知道一些。”

天佑顿了顿,竟有些迷惑。他认识这位大凉女君也有十年之久了,往日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自己虽在她面前连多一眼都不敢看,却未有过尊卑贵贱的觉悟,而今她这般不卑不亢,倒是叫自己真心地佩服起来,不由得双眉一凛,道一声,“诺!”

话虽如此,却未出两日,南泽人举重兵来犯之事已传遍南疆,就连右江这等荒僻之处,也难逃人心惶惶。历来战事起,为攻敌不备,都是不得张扬的,南泽人这一次是故意要乱敌国人心的,看来,他们是觉得时机真的到了。

君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