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菊道:“那个味道自然就是这酒铺里菊花酒的味道。”

玉姒玥道:“你既然早已发现为什么却从不曾提起?”

上官小菊道:“毕竟我们当时所在的地方也是一间酒铺,酒铺的老板娘身上难免也会带上一些酒的味道。”

玉姒玥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可以断定,梅花五就是这个小酒铺里的小姑娘?”

上官小菊道:“只因我昨夜已经喝过酒,而我所喝的正是这间酒铺里卖的劣质菊花酒。”

玉姒玥道:“所以你就可以断定,梅花五身上的味道,就是这酒铺里劣酒的味道。”

上官小菊点头:“不错。”然后他又道:

“这间酒铺的老板,恐怕也是那个好赌成性的竹叶三。”

玉姒玥笑道:“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钱,又怎么会有时间打理酒铺子的生意。”然后她又道:“更何况他还有两间铺子。”

上官小菊道:“当梅花五的身份不能使用之后,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换上这个早已用了很久的‘新’身份。”

那小姑娘依旧在笑着,但这笑容却已经变得有些勉强。

上官小菊轻轻的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来到这里搅闹着要吃牛肉面,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拒绝。”

花露水道:“可是她还是做了,而且味道还相当不错。”

上官小菊道:“毕竟现在还是清晨,毕竟她已经见过我手里的这把刀。”

花露水道:“更何况她现在易容成的只是一个柔弱的女童,一个柔弱的女童在面对一个暴躁野蛮的男子的时候,是绝不会有能力反抗的。”

玉姒玥道:“更何况清晨无人,她便是叫喊也没有人会出现,而她也绝不可能在你我的刀下逃生。所以她只好做一碗面出来。”

上官小菊点点头,接着道:“而且为了不让我发现她的身份,所以她照旧还是放了芫荽。”

花露水道:“可是你本就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所以她放不放芫荽,其实都没有区别。”

上官小菊摇头苦笑:“有区别。”

花露水道:“什么区别?”

上官小菊道:“她若是没有放芫荽,那我早就已经将这碗里的面吃光。”

花露水忍不住笑出声,笑的甜蜜而温柔。

上官小菊又道:“更何况一个终日打杂的小姑娘,手指偏偏却柔软的很。”

花露水道:“女孩子的手指本就是很柔嫩的。”

上官小菊冷笑:“但她的指尖却偏偏有着厚厚的一层琴茧,一个小酒铺里的打杂女童,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复杂难懂的琴艺。”

原来刚刚上官小菊攥住那女童右手的同时,便已经同时做了检查和判定。

花露水忍着笑,大声道:“那你便如何得知,她便是六神帮的青龙老大?”

玉姒玥道:“而且青龙老大难道不应该是个男子?”

上官小菊道:“我们前夜赶到那只‘流莺’的小院时,那‘流莺’正在抚琴。”

玉姒玥点点头,道:“不错。当时一个男子正坐在那只‘流莺’的对面。”

上官小菊道:“潘驴和邓小闲被赶出院内时,起身讲话的也正是坐在‘流莺’对面的那个男子。”

玉姒玥点头道:“是。”

上官小菊又道:“而潘驴和邓小闲又指认屋内的人就是六神帮的青龙老大。”

“不错。”

上官小菊道:“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青龙就是那个起身说话的男子,而忽略了坐在一旁的那只‘流莺’。”

玉姒玥苦笑着摇头道:“但是真正的青龙并不是那男子。”

上官小菊道:“我们已经知道,那男子就是易容之后的冯幽静,而冯幽静是白虎而不是青龙。”

玉姒玥道:“所以青龙就只能是那个弹琴陪酒的‘流莺’。”

上官小菊点头:“不错。”

玉姒玥道:“所以那晚一直是冯幽静讲话,不过是因为青龙地位尊崇,完全不必去处理这些琐事。”

“不错。”

玉姒玥又道:“即便青龙真的就是那只倚门卖笑的‘流莺’,那你又怎么能判断出,她就是梅花五?”

上官小菊道:“你懂不懂音律?”

玉姒玥回答的很坦然:“我不懂。”

上官小菊道:“你若是能懂一些音律,你就会发现,那天那只‘流莺’弹琴的手法,和在竹里馆时梅花五弹琴的手法简直分毫不差。”

玉姒玥再一次沉默,花露水却已在陈述:“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延,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而京操之声则‘急若繁星而不乱,缓若流水而不绝’也。”

上官小菊微微一怔,赞叹道:“你懂琴?”

花露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略知一二。”

上官小菊道:“梅花五弹奏时所用的自然就是流传最广的浙派手法。”

然后他又道:“但就算是同承一派,每个人的手法习惯不同,弹出来的琴音自然也都是独一无二的。”

玉姒玥道:“所以你断定,梅花五就是那只‘流莺’?”

上官小菊点头:“不错。”

玉姒玥道:“你既然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

“我虽然早就知道梅花五就是那只‘流莺’,但我那时还不知道她就是六神帮的青龙老大。”

上官小菊道:“既然是‘流莺’,自然属于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解释道:

“所以我虽然早就知道梅花五就是那只‘流莺’,但我也并未多怀疑她。”

一个女人若是宁愿舍下尊严去做一只‘流莺’,那她平日里所经历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既然她已是一个可怜人,那上官小菊又怎么忍心再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所以他虽然早已知晓梅花五就是那只‘流莺’,但他也并未多做盘问。

更何况当时已经找到勾陈,又何必担心找不到青龙?

玉姒玥紧盯着那个塌鼻子小姑娘,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姑娘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了。”

上官小菊微微一怔:“没有了?”

梅花五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凄凉而木然的神情:“你们已经说出了一切,所以我已经无话可说。”

他们几人已说了不少的话,说不少的话自然要花不少的时间。

这段时间已足够她逃跑的很远。

但她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这个盲眼的瘦削汉子,一步步的说出所有的真相。

这种情况下当然应该是要逃走的,但她却动都没有动。

因为她早已经看见了站在屋后的袁玥,也已经看见了袁玥手中的“绿杨烟外晓寒轻。”

她已经无路可走!

长安,城郊,古道。

夕阳西下。

西风猎猎。

一匹高大的红马,正不住的晃动着脑袋,发出阵阵马鸣。

上官小菊伸手,抽出竹杖中的长刀。

长刀笔直,笔直的长刀却已只剩下半截。

上官小菊苦笑:“看来是我输了。”

袁玥看着上官小菊手中的断刀,微笑着挽起衣袖,露出白嫩如玉的手臂。

手臂洁白,一条血红的伤疤正攀附在洁白的手臂上,显得说不出的突兀。

袁玥微笑:“你的刀虽然输了,但你的刀法却赢了。”

上官小菊微笑:“所以这一次,究竟谁胜谁负?”

袁玥无言,只是牵动红马的缰绳。

骏马长嘶,木叶萧萧,地上黄菊早已枯残,天上一只孤雁伶仃飞过。

(《菊雨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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