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先生对玻璃器物很感兴趣?”
送走同孚行张买办,弗里兹留下义成行的买办只说是一起品鉴彩色玻璃器物,当蓝色、紫色、金黄色的各式精美玻璃日用器被搬上来时,他有此一问。
“是啊,如这些杯盘瓶盏皆是美不盛收,更有如千里镜一样的军国利器,水晶巨镜其质其影像虽胜过铜镜多矣,惜乎轻触即碎,其价更是足抵中产之家几十年岁入,美利坚国立国未久即制此奢靡之物国运岂非岌岌乎殆哉。”
通译的洋泾浜英语还没弗里兹自己理解粤语来的准确,虽然这伍家买办的想法比较复古,但让弗里兹多少觉得还是有些希望,他对美国的了解已经比很多只知道指着十五星旗叫花旗的人强很多。
“伍先生还是不了解玻璃器的最大用处,玻璃这东西酸碱不侵,水火不入,古今炼金术士都用这个来研究物质的变化、万物的本源,欧洲的贤者如法兰西国的拉瓦锡已经能知道空气是多种气体组成,燃烧是怎么回事,英吉利国的戴维更是知道水可以分解成两种气体。”
“炼金是么,破衣衫中破布裙,逢人便说会烧银,这些人都是会几手障眼法的江湖骗子,萨先生不要相信他们,我等还是专心研究货殖之术方为正道。”
“不然,燃烧前后整个系统中物质的重量没有发生改变,物质发生了变化只是从一种物质变成另外的物质,并没有消失。
欧洲的炼金术士中有骗子,也有真正做学问的人。”
“萨先生若是知道五行相生相转化的道理就不会惊诧了,炼金终是术士混吃混喝的小术耳。”
弗里兹很想摔东西!
好好想开导下他,结果被一整套的歪理顶回来,你都说他们是骗子,那为什么还用骗子的理论体系来解释呢,眼看这化学理论启蒙教学是搞不下去了,于是又邀伍买办去船舱里看过各种小尺寸玻璃镜子,商定好价格,这种靠价廉走量的商品总算获得了他的赞叹。
弗里兹对自己从玻璃产品上开始的启发式教育失败非常遗憾,近代中国似乎从制玻璃开始就和科学无缘。
有研究玻璃发展史的学者发现,虽然在明末中国又重新接触到了近代玻璃,可是后来的发展不但没有接续上欧洲的发展方向,连东邻日本都不如。
1世纪90年代日本学会了研磨镜片,进而学会了制造望远镜,因此他们马上开始从丹麦进口光学玻璃片,发展自己的光学应用。
而原始的透镜原理早就在中国的市井中普及了,富人们戴着用水晶研磨的镜片,却没有工匠发展出显微镜和望远镜这样的光学应用。
与日本同期学到西方最新的玻璃知识,但中国人却只用它们来制作出令人惊叹的工艺品,西方传来的玻璃技术大大促进了中国手工艺术品的发展,比如镶嵌玻璃的走马灯、比如珐琅工艺品、比如国画技艺在透视上的进步,但就没有用在科学研究上的。
没有玻璃实验器皿西方发展不出近代化学,没有在玻璃的应用上走上正途,中国古人只知物质变化而不可能研究归纳出一门科学。
对此不止一个西方的观察者感到不可思议,耶稣会的传教士在他的报告中写道:中国人对玻璃的应用还停留在西方十三世纪的水平。
这样的锅该谁来背呢,或者简单一点用那句平均甩锅的话来好了,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朝廷允许接触西洋商贾的行商们脑子里自然不该有那么多古怪念头,思想上能让皇家感到放心的人,当然不会被弗里兹几句话就带跑了,所以啊这顽固的大清把治下弄得铁桶一般,只能用它日后的崩溃来教育三亿东亚人民了。
送走怡和行的客人,接下来就是拔锚启航,弗里兹已经受够了这儿贵得离谱的伙食,萨拉妮娅号泊进了澳门港,她的水手们正在享受陆地上的美食,而两条大船则需要赶到黄埔去。
引水员很不高兴,这外夷的商船拖拖拉拉的见客老不见完,一百多里水路现在出发要什么时候才赶得到!再说了,这水路上并不安全,海盗随时可能出现,别看澳门港对面随时停着水师的战船,但谁都知道那船防的根本不是海盗,是专门用来监视到访澳门船只的。
没了干舷低矮航行又笨拙的萨拉妮娅号,剩下两条船觉得少了个累赘,驶入珠江,信天翁号在前面开路,飞剪形船首划开海面,以十节不到的速度朝着珠江上游驶去。
行不多远,前方的渔船、盐船和洋船指一种远洋货船开始聚拢起来,弗里兹在船首看了反而松了一口气,等着靴子落下来的时候最难熬,现在海盗出现了反而心里感到一阵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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