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琏侧过脸,却是宛如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站得如此近,沈延玉才发现他早已红了眼眶,眼尾的嫣红如同渗血一般。一字一句,凄凉又孤独:

“你不也一直在怕我吗,怕我这个妖孽。”

第一次在竹林相遇时她还对他伸出了手,可是后来,她看到了他的眼睛,却露出了和别人一样的惧意。

所有人,无论对他嫌恶也好,不屑也罢。在看到他的眼睛时,他们都在怕他。天生妖孽之姿,克尽亲近之人。

明明她也在害怕,不是吗?他原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到头来也没什么区别。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人都如此,虚伪。

沈延玉抬头看着他,微张了嘴。她想解释,却在触碰到他的目光时,恍然有些无力。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愧疚,原本半抬起的手也无力地垂下了。

前世恩怨缠绕在心头,她还是无意中对沈琏露出了敌意。原来他一直都看在眼里,旁人的目光,和那些阴暗的心思。

沈琏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手垂下时,眼神暗淡了几分,慢慢收敛了笑容,睨着眼,果然,如此。

你和他们,没什么分别。

沈琏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大门轰然被他合上,沈延玉呆呆地站在门口,却再也不见沈琏的身影。

沈易阳和沈安辰也还没走,沈易阳不屑地看了一眼沈琏的住所,小声嘀咕:“一只破鸟,至于吗?”

沈延玉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她回过头看着沈易阳,沈易阳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慌。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沈延玉看着他,这是第一次,那个救她的四哥,在她心中的影子渐渐淡去了。她才发现眼前这个十二岁,一脸跋扈的少年,只是一个陌生人。

“本来就是,不就是只脏兮兮的丑鸟,我那儿名贵的鸟多了去了,你要是喜欢,改明儿……”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沈延玉突然发出的笑声打断了。

“是啊,你是皇后嫡子,你想要的,又有什么都不到呢。”

“在你看来,那不过是一只鸟,死了便死了,也对,你也无须在意。”沈延玉嘲讽地笑了笑,果然,这世间哪有什么善意,不过是成王败寇,比谁爬的更高罢了。

“你什么意思,为了一只鸟,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沈易阳被她的话戳中了痛点,今天,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沈琏而已,让他不要那么出风头,没想到那只鸟会死。

“有些东西,你不会明白的。”沈延玉看着旁边的沈易阳,他没错,在这个世界里。他不需要管这些对错。因为他的地位本身就是判断对错的标准。

她不想这样,有些东西,她不想舍弃。

沈易阳被她说得懵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天空有些阴沉,她又想到了那一个冬天,想到了自己的母妃。谁能相信,后宫的妃子竟然会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死在一片雪地里。

因为她的母妃只是皇上临幸过一次便被抛在脑后的可怜人。

因为,没人会救她们。

那时那群人也是这般神色,连她的父皇都神色淡漠,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枕边人,连一滴虚伪的眼泪都不曾流下。

沈延玉闭了闭眼,人生来,就不是公平的,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何曾怜悯过别人的真心。

沈安辰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延玉,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而沈易阳微张了嘴,也哑口无言。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对他说,他是皇后嫡子,他不会有错的,错的只能是别人。

他,不会有错的。

“四皇兄,延玉告辞。”沈延玉转过头不再看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尽了。今天她也累了。

沈易阳听到她的那一句“四皇兄”,心里莫名被刺了一下,她以前,都是叫他“四哥”的。

他张了张嘴,想叫住她,他应该把她叫回来好好教训一顿,她竟然敢对他无礼,连他的母后都不曾这般冷言苛责过他。可他握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了。

沈易阳的眼神暗了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一只鸟,沈延玉就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明明以前不管他怎么欺负她,她还是会叫他“四哥”的。他讨厌那样的眼神,他讨厌她叫他“四皇兄”。

他,真的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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