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第三节上美术课的时候，他被宋茗叫到办公室进行每个插班生的重要谈话。

宋茗让他坐，他没坐就直愣愣地站着。

办公室老师今天好像都没课一样，坐在自己工位上写教案玩手机。

宋茗先咳了一声，顾城如意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她道:“还适应吗？ ”

“可以。”

宋茗显然话题不在这儿，但毕竟是当了几年班主任的，仍旧和煦地说:“我们班上的同学还是非常友好而且热情的，虽然吵点儿却让人省心……”

“我知道。” 顾城冷峻的表情让人听不出任何真诚。

宋茗喝了口水，收敛着笑容试着严肃些让他听话:“一班是年级里重点班，开始夏主任说你是北京学校来的………”

听见“北京”二字，顾城脸色陡然一变。

宋茗在的这间办公室地界特别不好，长年照不到阳光尤其一到春天，刮得风都是阴凉的。

她年轻白皙的脸上笼罩着周身布满严寒气息的少年黑影。

顾城眉骨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幽黑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宋茗，压着转头就走的冲动提高声音毫不客气的打断她:“老师有什么就直说。”

宋茗一愣。

仰头看见少年面沉入水的脸庞。

他校服外套微微敞开，黑发被打理的非常干净利索，在还很稚嫩的学生中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气质。

宋茗这才微微意识到眼前的小孩子不能用通常思维对待，空气中凝固片刻，她才点点头说:“好，那我直说。”

“当时我知道的时候我是要拒绝不接的，因为毕竟对其他班要考进来的学生不公平，但是夏主任就把你在原先学校的成绩单拉出来给我看，我才无话可说的。” 宋茗从刚下的对话里掌握了他某些雷区巧妙避开后，微笑地补充道:“我们既然到年级好的班里肯定要好好学习不能懒惰呀，肯定要把原有的实力拿出来对不对”

宋茗温柔的注视像个大姐姐:“你觉得呢？”

少年正垂头盯着她的桌面教案，她知道顾城听得进去。

半晌，他终于开口，语气毫无起伏:“我会的。”

在宋茗再三啰嗦下，顾城还是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出了办公室，顾城就忘记了对话具体内容，却迫使他掀开了某些回忆。

路过几间班级，他从走廊外看到那些和自己一样穿着校服的人正乖乖听课，为着以后而奋斗努力。

鸟儿站在树梢上唧唧响着，入北的大雁在蓝天中翱翔呼啸而过，所有的生命都在大地复苏中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蓦然停下脚步，站在二楼平台上眺望着远处。

沉在海底的身体被水压冲的钝痛，他再次精疲力尽爬出时，那些吵闹如约而至——

“……你最好滚蛋这辈子不要再回来！”

“我和爸爸难道对你不好吗？你是通过这些来惩罚我们吗？ ”

“经校方核查，高二重点班学生——顾城，因触犯本校规定，给予开除处分！”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声音灌入整个耳边，从快遗忘的雨夜里又重新席卷心脏。顾城双手搭在栏杆上，他的大脑感到几阵痉挛缺氧，仰起头紧闭着双眼，想要竭力控制蔓延的酸涩。

“别人有的，你同样有而且不差！为什么要搞得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样……”

“我和你妈妈生你养你，换来的都是什么！！”

“阿城，妈妈求你求你懂事点好吗？”

“阿城我没有办法啊……”

“你真是没出息，一个人又怎么样？活不下去干脆去死！”

…………

“顾城 。” 一道沉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你怎么不回教室 ……”

来人又叫了一遍，熟悉地味道在靠近他。

顾城眯起眼睛茫然回头，看见一张隽秀的脸。

“顾城？” 季夏看他苍白的脸色骤而担忧，“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又困了 ”

顾城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看，半晌才摇摇头嘶哑着声音顺着他的话:“我没事，就是……困了。”

季夏看他明明就是有事的模样，却也没有多嘴询问。

顾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栏杆上，望着比他矮一点儿是季夏，轻声道: “你怎么出来了？要去哪？ ”

“我去美术室。” 季夏面对面看着他。

顾城虽然高但也不比季夏胖到哪里，也是瘦的像个纸片。校服微敞开着，白T塞在校裤里露出窄劲的腰身，怎么看身材都很好。

安静了片刻，顾城蠕动干涩的喉咙，道:“我跟你一起。”

季夏眼底遗露微光，微抿着唇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