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公里之外,重重帘幕后,檀香缭绕的宫阙暗室。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正趴在棋盘边,饶有兴致地摆弄着他的棋子。

棋盘形状狭长,两边是屋子模样的纸壳。

这正是卫洵此时遭遇的地图模样。

老头子身后是一位面目肃然的长者,一身华贵的黑金色官服暗示了他在皇城崇高的地位。

长者身旁侍立着风嚣、青音。二人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上师”。

幽禅上师徐徐吹开杯盏中的茶沫,“野松,此番如若得手,司天台副使之位,我给你留着。”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清楚落在房中每个人心上。

青音、风嚣对望一眼,心思都在肚子里打转。

棋盘边的白发老头子一甩长须,嘿嘿笑着“要是没点真本事,流放南疆这些年,糟老头子我早就死了一百回了。”

“那就好。”幽禅上师使了个眼色,青音走上前给野松居士斟了一杯茶,茶汤澄碧,幽香绵长。

“离开皇城后,许久没喝过如此上品的茶叶了。” 野松眯起眼惬意品了一口,乱发下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珠子不安分地瞟着青音。

棋盘上,黑色的人形棋子一点点聚拢,将唯一一颗白棋团团围住。

屋里是噼啪跃动的火苗,屋外利刀砍在门板上,传来钝钝的声音,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薄薄的门板摇摇欲坠。

沉香左右四望,搀扶起卫洵朝厨房方向躲藏。

厨房里漆黑一片,米面茶油一应俱全,还保持着爷孙两生活时的模样。

“你的腿……”

沉香把卫洵塞进一个空的大水缸里,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我的腿没事!”

“你要做什么?”

“你待着别动,我马上就回来。”沉香将水缸盖子捂上,拽起墙角的一大麻袋面粉。

这座小屋其实有两层,爷孙两烤火的正厅一侧搭着一座小楼梯,楼梯上连接着矮矮的夹层,堆着杂物和蛛网。

沉香吃力地将面粉袋拖到楼梯上,楼下的门板已经被砸穿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提着斧头跨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

斧头女缓缓挪动颈脖,搜寻着目标的身影。

火光把屋里众人的面容照得扭曲,明明顶着活人的皮囊,却好像半空中有看不见的丝线在操纵着他们一举一动。

看了看阵势,应该人都到齐了。

斧头女转身,双目直勾勾盯着着厨房的方向。死去一段时间后,身体灵活度多少还是下降了,她的躯壳随着动作发出“咔哧咔哧”声响。

沉香拾起手边木棍,“咣咣”敲了敲身下木板。

听到声响,屋中央所有“人”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她。

像接到指令一般,他们提着柴刀斧头锄头剪子都朝着她冲了过来。

沉香将手中面粉袋撕开一大道口子,当空抖了下去。

无数白色的粉尘飞扬在空气里,一眨眼布满了整座屋子,蒙住了所有人视线。

满面粉尘的傀儡们脚步只是稍稍一滞,刀尖还是朝着沉香方向飞了过来。

与此同时,屋中央柴火上火苗轻轻跃动,触及粉尘的瞬间,空气里产起了奇妙的反应,仿佛点燃了□□桶一样,凭空不可遏止地炸开一团巨大的火花。

那一声“轰”的爆炸声响突如其来,震得水缸里的卫洵都耳疼。

爆炸过后,漫天的木屑、灰烟纷纷扬扬,沉香望身下望去,断壁残垣中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残肢。一只断手被炸飞到沉香裙边,断手里紧紧握着的锋利锥子钉住了沉香裙脚。

沉香试探着扯了扯裙子,断手猛然弹起,锥子带着一点寒光迎面扎向沉香。

她侧身避开,断手扑了个空,掉到楼下,滚了几圈,再没了动静。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残余火焰哔剥燃烧的声音。

除了腿上一个伤口,她脸上、手上也挂了彩,一块瓦片在爆炸中飞溅划破了她的脸颊,红色的血液顺着脸庞滑落。

她从废墟里坐起身,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卫洵暗骂真是个蠢丫头,挣扎着要从水缸里爬出来。他没有看到的是,沉香身上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就连被小男童扎在腿上极深的伤口,如今也愈合得再无大碍。

水缸上的盖子一掀开,卫洵模模糊糊看到这个笨丫头满脸乌黑烟尘的小脸在对自己笑,“警报解除,快出来吧。”

沉香很是得意地描述了刚才自己急中生智用一袋面粉收拾了一屋子傀儡的丰功伟绩,卫洵听得心惊胆战,“你也太胡来了。我看你岂止是胆大,只怕脖子上顶着的不是个脑袋,是个西瓜!你就不怕……”

沉香听着他的责备,心里忽然奇怪地开心起来,“你这个男人,刚才一直偷偷担心我?”

卫洵“哼”了一声,脸转过一边不看她。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他岂止是担心,一想到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沉香扳过他的脸,望着他漆黑的瞳孔,“我刚才也怕,那些锥子剪子分分钟可以把我捅一百个窟窿。但是,你都瞎成这样了,我不争气点,我们怎么能从这鬼地方逃出去,怎么能找到秦将军他们。”

“我没瞎。”卫洵拨开她的手,语气颇为不悦。

沉香闭上嘴,就静静望着他。哪怕视力模糊,他也能看到黑暗的微光里,她清浅明亮的眼眸。

心下一软,他伸手抚摸她杂乱狼狈的头发,“下次,不许再擅作主张,不许再胡来。否则,你我的赤焰藤之约,就此作废!”

虽说是警告,语气里还是忍不住捎带上了温柔。

沉香点点头,忽然鼻头一酸,再也没办法像刚才一样强装镇静,心底深处压抑已久的恐惧一口气爆发出来。她扑入他怀里抽噎起来:“我从禹州城那晚开始都在害怕,怕自己被血灵蛇其他杀手追上,怕连累你,结果还是……”

“笨蛋,都说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卫洵沉声安慰着。沉香的眼泪落在他衣襟前,湿漉漉一片,他抬手环住她脑袋,“乖,没事。以后有我在,不要害怕。”

司天台暗室中氛围十分紧张。

望着七零八碎的人偶棋子,野松狂躁地抓扯着自己本来就蓬乱的头发。

果然失败了?幽禅冷眼望着他,“你的镜灵童子呢?”

不是还有棋吗,慌什么。

野松目光落在一颗血色的圆棋上,犹豫了,“一定要用镜灵童子了吗?也许还有转机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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