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木门被张日山一脚踹开,神龛旁背对他盘坐着一个女人,那背影再熟悉不过。“梁湾……”张日山丢下刀,跨进门,往前走了几步却觉得气氛十分诡异。从神龛后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衣煮着拐杖的老妇,她颤颤巍巍的走到梁湾面前,用沾了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手指在梁湾的额头处鬼画符了两下,然后开口默念着古怪的咒语,忽然衣袖一挥,红色的药粉闪动着浮在空中,随即开口用极不流利的汉语说道:“去吧!我的孩子……”梁湾缓缓站起身,她穿着黑色带流苏的袍子,转身时,那流苏拍打着红色的浮粉,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旖旎感,就仿佛她在对张日山无言的召唤。“梁湾……你怎么了!”张日山喃喃道,像着了魔一样走到梁湾身后。

梁湾转过身,脸上涂着黑乔人用的油彩,画着黑乔贡婆的妆容,像一株带着剧毒的曼陀罗,一股浓烈的香气冲进鼻腔,直叫人上瘾。月光的清辉倾泻在梁湾的身上,她赤着脚,脚上的铃铛声悦耳,缓步向着他走来,袅袅婷婷的倩影,木地板上像波动的湖水一般。梁湾贴近他,雪白柔夷缠绕着他的脖颈,那牛血红一般的嘴唇贴上了他的,瞬间张日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爆炸了,这虽然美好可他猜到梁湾一定是受了贡婆的蛊惑,想要抬手推拒,却又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权,只本能的回应着,唇齿相依,让人沉醉其中。

张日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揽住梁湾袍子下那充满诱惑力的纤细腰肢,透过轻薄的布料张日山手心里的热度熨帖着梁湾因低气温而微凉的皮肤,绯红的纹身随着张日山的手布满梁湾腰雪白的肌肤。这样肆意妄为的沉沦在□□里对张日山而言是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爱一个人,第一次妄想得到一个人,第一次恨不能彻底占有一个人,毫无顾忌,甚至彻底摧毁自己固守的底线。促使发生的一切都是某种药剂催发的产物,也许清醒后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甚至无法正视对方,可他的所有感官一次次把反扑过来的理智毫不留情的屠戮殆尽,那药物就好像一条毒蛇,一条钻进他心里,脑里的毒蛇,清楚的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不断的蛊惑着他更进一步。正在他彻底放弃抵抗,在他们像两条藤蔓一般纠缠不休之际,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低头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往外奔涌,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梁湾,明晃晃的刀子又一次扎入他的腹部,反复的,机械的。

在他眼中,梁湾纤细的手指沾满了自己的血液,抬起头,梁湾的眼眸里充满了一种悲悯的笑意,像是救世的菩萨一般。身后贡婆跪坐在神龛前继续念咒,那靡靡之音充斥着耳道,梁湾的牙齿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阵更加真实的疼痛感袭来,血腥味在口中回荡,张日山的大脑似乎被这血腥气激活了,他不敢动弹定睛看了看面前的梁湾,又看看自己的腹部,什么伤都没有完好无损。梁湾的微凉的嘴唇印在自己的脸颊,一路来到耳边,用只有他听得清的声音说道:“看你的了……”说着手中的刀柄再一起撞向张日山的腹部,张日山的一只手顺势捉住刀柄,另一只手轻推一下,反手搂住梁湾的腰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身体并没有向前去,只将那匕首向着还在默念咒语的贡婆甩过去,噗嗤一声,刀刃深深的扎入贡婆的后背。她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盯着梁湾和张日山,思绪混乱,梁湾明明像所有中蛊的人一样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听话,怎么会……她重重的靠在供着神龛的木桌旁,慌乱之下手打翻了盛放圣物的盒子,那鲜红泛着光亮,犹如心脏一般的果实,看起来美丽又无害。

梁湾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将她背后的刀子用力的□□,贡婆的血液染红了刀,也染红了梁湾的手指,可是在梁湾抬手的瞬间血液已经沁入了她的皮肤,这附近一定也有陨铜原石,否则梁湾不会出现如此异常的反应,这个叫做“飞血见”的果实怕也是跟陨铜有着紧密的联系,索兴还在发呆的张日山并没有看到梁湾这种特殊的能力。“你……你到底是谁……”贡婆惊叫着,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一同流逝,想在死前求一个真相。“我谁也不是……这些歪门邪道,只是恰巧对我不起作用。”梁湾看着面前的老妇,内心竟然一丝波动也没有,在她眼中这个用少女炼蛊加害于人的老太婆,与康巴落那些用密洛陀侵害少女淘换血脉的家伙没有任何分别,不值得可怜。“你是阿沙……原谅我……我的母亲……”贡婆用最后一丝力气尖叫着,然后颓然倒地,阿沙是黑乔白乔地区神话传说当中的女神,传说这里的新平山上有一妇人名叫阿沙,食果而孕,十年产一子,而后化身成龙飞升上天,其子成便是黑白乔人的祖先。

“什么阿沙……我要是有你这么丑恶的孩子,干脆一头撞死算了。”梁湾对这些神话传说嗤之以鼻到达极点,将神龛下压着的土布扯下来,盖住那红色的果实将它小心翼翼的捡拾起来想要丢进火堆。“别!这毒物能救佛爷和二爷的命!”张日山晕三到四的晃悠过来拉住梁湾的手腕重心不稳,连同梁湾一起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张日山,你怎么这么笨,看她撒药粉就不会捂住口鼻吗?”梁湾伸出手戳了戳张日山的脑门,但是目光移到张日山被自己咬的红肿的下唇时,脸又忽然红了,那药粉确实很厉害,也怪不得他,想到这里,埋怨的话便哽在喉头说不下去了。“我……我肚子疼,嘴巴也疼,到底哪个疼是真的,哎……梁湾,我头疼……”张日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盯着大殿的木梁满眼都是星星,感觉那致人迷幻的药剂的劲道还没完全过去,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梁湾捅了几刀,还是亲了几下。“你……你呢,哪里疼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梁湾说着便拽着张日山起来,顺便把那毒物丢进盒子里包好。

“梁湾……你好香……”张日山揉了揉昏沉沉的自己脑袋,趁着梁湾把那乘着飞血见的盒子递给他得档口,顺势搂住了她。“你干嘛……还闻,都说了会致幻……张日山!”梁湾能感觉到张日山上下鼓动的胸腔,也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手指,啪的一声。“疼……我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了……”张日山捂着自己的脑袋,果然还是新鲜的疼痛感能让人清醒,天知道他究竟是真的迷幻,还是装的迷幻。“不揍你,我看你就不清醒!找到佛爷了吗?新月夫人好吗?佛爷、二爷还病着?为什么这种毒药还能救他们?”梁湾自然是知道,是药三分毒,只是这个毒物太过吓人,她是眼见着那贡婆将这种药物、虫蛊和少女的血液混合在炼药。“说来话长了……我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们回去再说吧。”张日山看着梁湾,抬起手擦去她脸上的油彩,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要走可以,你得给我找双鞋……”梁湾指了指自己的脚,弯腰扯掉了脚上的铃铛丢在一旁。“这我上哪给你找,还是我当梁医生的脚吧,怎么样,你不早都习惯了……”张日山说着将梁湾拦腰抱起,便要往外走。“等等,这个地方还是一把火烧了的干净!省得他们继续炼蛊害人!”梁湾指了指一边的火炉,然后搂紧了张日山的脖颈,张日山撇着嘴点点头,抬起一脚,火炉正朝着神龛飞去,瞬间,那个叫做阿沙的女神像被火焰包裹起来,倒塌下去。

黑乔寨被一场大火屠戮殆尽,而攻打白乔寨的黑乔人也是孤立无援,首领在得知自己的巫师被杀,寨子被屠的情况下丢下了自己的族人逃之夭夭了,解决了白乔寨的燃眉危机,救回了梁湾,得到了能医治张启山和二月红的药,回到寨子又抓出了出卖白乔绑架梁湾的内奸,这一丈真是打的漂亮。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等佛爷病好,便能一起去张家把张潼笙要回来,可天不遂人愿,二月红算是好了大半,可张启山虽然人醒了,身体状况也很好,却还像丢了魂一般。时怀婵推断张启山可能是被心魔所困,一时无法完全清醒过来。齐铁嘴等人听了后,都感到费解,因为张启山性情豪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很难想象他到底有什么心魔。齐铁嘴与二月红商量,总觉得自从来到长沙张启山便顺风顺水,就算有心魔也一定是曾在老家发生了什么,而且看张启山胡写乱画在地上的符号也肯定是和他的家族有关,但谁也不知道张家到底在东北什么地方,连张日山也不甚清楚,尹新月想起新月饭店里遇到的那位贝勒爷恰好就是从东北来的,与其在这里空等不如大家一起先去找他探寻张家人的踪迹。

“我同意新月夫人的话,我们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也许不仅能解决佛爷的心魔,还能找到潼笙。”梁湾对尹新月想法很赞同,每日里窝在这寨子里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不如主动出击。“诸位若真是要去,我也不拦着……只是二月红先生身体还很虚弱,他也要跟你们同去吗?”时怀婵端坐在中间的正坐上开口问道,齐铁嘴知道时怀婵对二月红的心思,便顺水推舟。“我们这个二爷,确实身体虚弱,此次去东北路途遥远,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暂时还是让他留在大土司这里吧。”齐铁嘴站起身朝时怀婵拱手作揖,将二月红留在这里,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

“各位放心,二爷的心魔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如今病情能大有好转,一定是已经放下了对亡妻的执念,在说莫医生也会留在这里照顾他,一定会好的,你们就放心去。我已经派人准备好了路上所需的一切,我的护卫也会送你们去最安全的车站,你们一定要多加珍重,多加小心。”时怀婵是个十分好的人,她对二月红的心思任谁也能明白,将二月红留给她和莫测确实再好不过了,但梁湾四下叹了口气,这两人的痴心算是错付了,在梁湾看来二月红不是战胜了心魔,而是彻底入了魔,在他眼里,他的妻子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再次谢过,大土司了。”众人拱手向时怀婵拜别。

冰原上的日子倒是没有苏万、杨好想的那么无聊,也没有黎簇和他们形容的那么枯燥,不过黎簇陪着张日山的时候还是冬天,冬天一下雪他们就出不了门,想象一下也怪不得黎簇。杨好的性子来了雪山竟然没有无聊的发牢骚,苏万也没天天嗷嗷叫的想家,黎簇也确实没想到,他看着自己的两个朋友,一个忙着和张日山对弈,另一个忙着练习他师父教得新刀法,而自己呢?捧着漫画书,却控制不住总在想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和事,吴邪真的活不下去了吗?汪岑到底去了哪里呢?“鸭梨,想什么呢?”苏万走过来,黎簇最近经常一副思考人生的状态。“没什么……我们再去谷里看看?”黎簇将书倒扣在桌上,站起身穿戴整齐走出门。

苏万闷着头跟在后面,他知道黎簇为什么最近总去山谷,黎簇还是不死心,总在那黑色球体附近和冰崖附近徘徊,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张日山说贡布大老爷是要去换张起灵出来,你说张起灵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呢?他和湾姐会不会一起出来呢?”黎簇没回头盯着冰崖,阳光直射在上面一片雪亮刺眼,无论怎么样去观察,都看不到所谓的青铜门。“也许在这世上,能救吴老板的人,只有这个张起灵了……”苏万歪过头看着黎簇,虽然黎簇从来对人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他却知道黎簇的心比谁都火热。坐到了夕阳西下,红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冰原,他们被包裹在一片昏黄之中,冰晶被染成淡紫色。

张日山骑着达达来到山谷,居高看着他们俩,语气平淡:“饭在锅里……”山谷里的温度在随着夕阳西沉逐渐降低,苏万点点头拉着还在沉思的黎簇往回走,暗下来的长空里一声脆亮的鸟鸣,苏万能感受到风,却看不到冲冲。冲冲拍打着翅膀降落在旁边的石头上,尾羽扑朔在雪地上留下痕迹,足有两三米长,冲冲比他见的时候要长大了许多,那一次的探险成长的不只有人,还有鸟。湾姐,我们都不一样了,冲冲、鸭梨、好哥,张会长,我们每个人都和你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但有一点从来没有变,你是我们的唯一执着的,我们都在等你,还有张潼笙……

张日山催动缰绳,达达向着冰崖靠近,他轻轻拉扯缰绳,达达便在那冰崖附近停下来。张日山跳下马,站在那日梁湾离开的位置,伸出手,贴在冰层上,刺骨的冰冷瞬间从手掌传至全身,张日山的眼微红,仿佛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马上就能从这冰层之中浮现出来,他久久的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冰层,此时冲冲落在他旁便用自己的鸟喙轻轻啄着张日山的衣服将他往后拽。一瞬火焰升腾,烘烤着冰层,眼前只有自己那张变了形的脸,和无尽的思念。那一日星光弥漫,狂风大作,飞雪肆虐,我却永远都忘不了,你离开时看我的最后一眼,含着悲伤的笑意。梁湾,我知道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但对你的爱让我寸步难行,让我只能留在原地,起点即是终点,无论如何希望你归来之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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