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湾,别气!我就是,就是该死的少见多怪而已……对不起……”见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讲这件事反而让张日山更加感觉自己该死,责备自己莫名的搞砸了一切让两个人都陷入了难过的境地。梁湾却充耳不闻只是快速的帮他重新包扎伤口,之后便转身跟在了张启山身后,向着湖面上停放的棺椁走过去。“哎……佛爷,你们……”齐铁嘴见张启山一脚踏在了那冰面上,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冰面踏碎,跌入湖底。张启山又用力的跺了几脚,湖面的冰层岿然不动,似乎人类的体重实在对它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众人来到青铜棺椁旁,那棺椁倒没有什么特殊的玄机,或许是对自己的机关太过于自信,亦或者是堪舆者的所谓机缘,能安全到达此处的人必定与之有缘,便不再阻碍。套在棺外的外棺的椁盖被掀起,二月红点燃了风灯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灯罩开启放置在内棺的一角,风灯里的灯芯似乎毫无变化,索性看来并没有什么所谓尸毒,张启山便开启了内棺的盖子,其中躺着一位身着魏晋时期名士们穿着的宽大外衣,幅巾束守,头顶套着一个鹤发童颜笼冠的男子。

“……这也保存的太完好了吧……”梁湾见到棺椁中躺着的青乌子不由得惊叹,这种古尸科教频道她倒是看过不少,大多尸体面目全非,稍微有点皮肉就已经算是保存比较好的,面前的青乌子简直就是个活人。“这就是世人寻觅,终而不得的护体之法。不过他如此在乎自己的肉身,似乎又与张家人的入殓习惯相违背。”张启山面对青乌子保存完美的肉身之后,又自己猜想进行了重新的整理。青乌子躺在那里就好像只是沉睡着,怀中抱着一本丝质布料制成的帛书,二月红谨慎的将他的手臂抬高,发现青乌子的手臂关节相当灵活,难以想象他仙逝上千年。从他怀中取出了那帛书谨小慎微展开,帛书的保存不如人体,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便要碎裂,好在蚕丝编制的细腻坚固,而且双层青铜棺密封的严实,否则几千年早就烂成了一坨污泥。

“这个部分看起来像是丹书,符箓?小篆……应该是先秦时期的。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宙者,有古今之长,而古今之长无极。这是庄子,不对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他这是把庄子和尸子对于宇宙的看法都写进去了。还有这里这画的什么东西,一堆人膜拜一个柱子像是树一样?”齐铁嘴把帛书小心的还给二月红,用手指指了一下一堆奇怪的小人环绕着一棵看前来像是树的东西。“这帛书中记录天象、灾变、四时运转和月令禁忌,还有十二月神,以及强调人顺天敬神的重要性…… 不仅仅中间有膜拜神树,帛书四角也用青红白黑四色描绘了树木和奇怪的种子。”二月红将帛书摊开在棺椁盖子上,将帛书全部的容貌展现在大家面前,用手指了指那奇怪的月神以及形态诡异的树木,和种子。

“无则无极,有则有尽,然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这倒是和佛家须弥芥子异曲同工。”张启山听齐铁嘴说起庄子和尸子他们对于宇宙的看法似乎与佛家的须弥芥子不谋而合。“佛爷是说《维摩诘经》中的,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我一直以为是注解禅理的,却没想到似乎和我们现在的处境确有些玄妙的吻合。”梁湾个是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经倒是知晓一些,而且在还是康巴罗拉姆的时候从小诵读佛经,多少她也回忆起很多。“也就是说,这块陨铜也许就是一颗芥子,而芥子有藏着大千世界……” 张日山说出来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神乎其神,甚至比往日里齐铁嘴搞出来的那些门道更加离奇。“我倒是不太信,只觉得咱们不过是进入了同样的山洞罢了,要不然就是青乌子或者张家人设置了什么障眼术法,在张家古楼又不是没见过,没准咱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齐铁嘴反倒是更加理智,他相信陨铜的磁场是与之互通的,但是一块陨铜当中藏着大千世界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这上面还记录些什么,老八你看得懂吗?”二月红看着那中间画着的扭曲的树干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小篆体让他看着眼晕。“我再看看……”齐铁嘴将帛书捧起来坐到了棺椁旁边的台阶上。“佛爷你看……这种压舌没怎么见过。”张日山将青乌子口中的压舌递到张启山面前。“贵族含金玉以示身份,平民含米,是不想做饿死鬼。这青乌子含着陨铜入殓,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作用,此事不急等我们找到梁湾的朋友出去了再说。”张启山将那枚陨铜压舌用帕子包裹起来装进了包里。“这部帛书相当神奇,只是里面有很多奇怪的文字我不太懂,只能猜个大概,这里说什么先秦时期存在着一个叫做厍国的国家,他们是华胥古国的分支,这个国家以双身人面蛇为图腾而他们最重要的祭祀活动,是祭祀一种青铜神树,只要神虔诚供奉并且以鲜血祭祀便会得到所能得到的一切……”齐铁嘴端着帛书站起身,有些搞不明白这上面所写的神话传说和庄子、尸子的宇宙观又有什么关系。

齐铁嘴的这番话让梁湾惊得汗毛倒竖,她想到了之前刚进入邪神殿,吴邪指着石壁魔怔了一般的喊着秦岭神树,后来因为想要解开神殿的机关她又和吴邪凑在了一起夜谈了许多包括秦岭神树,依稀记得吴邪说那神树有一种将精神力转化为物质力的神奇能力,原来只觉得那是吴邪为了不让她不那么无聊,杜撰出来的小故事而已,没成想确有其事。“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生便有死,生即是死,生死往复皆在其中。丫头……丫头……”二月红摸着棺椁上刻着的铭文,像是陷入了癫狂的畅想之中,转身飞也似的向着陨铜的方向跑去,其他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二月红的轻功使得他行动迅捷,转眼间便朝着陨铜冲了过去,而后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八爷……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二爷怎么就跑了呢?”梁湾凑近棺椁的外壁,抚摸着上面雕刻的文字,是小篆体,她有点看不明白。“死者皆是生者……我的天,二爷大概是轻信了这句话吧,这简直戳中他的心事,他肯定是去找夫人了……”齐铁嘴站起身无奈的甩了甩袖子,将那帛书也丢在了棺椁的盖子上。

“我们还是先把二爷追回来再说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梁湾有些踌躇,思前想后都觉得二月红的安全比较重要,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回去了,也许连她这个人存在与否都会有变化。“果然二爷对夫人的离世根本没有释怀,所以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这份执念会让他在陨铜的世界里重堕心魔,万劫不复……快追,不能让他一个人。”张启山有些无力的看着其余的人,对他而言任何事情都不如二月红的命重要。话不多说大家也都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先后冲进了来时陨铜的入口。“哎!我说……你们跑的也太快了!”齐铁嘴说着便从哪黑漆漆幽暗的空间里小跑着出来,可自己的面前除了张日山,梁湾和张启山都不见了踪影。“八爷……佛爷他们都走远了!你太磨叽了快点!”张日山指了指前面的两个一点一点在缩小的影子,冲齐铁嘴一通嚷嚷。“嗨!吓死我,以为他俩失踪了呢。我这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二爷不在你可得保护我!”齐铁嘴说着跟在了张日山身后,两个人亦步亦趋的朝前面两个人追去。终于一行几个人竟然到达了上次入矿山来时的矿洞口,令他们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按照早上来时的路走却没成想从这里出来。

“贝勒爷的人呢?”张日山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按常理这个洞口应该有瑞贝勒的人把守才对。“自从我们进入陨铜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不正常了。”齐铁嘴指了指矿洞周围的环境,这个矿洞口本应该有炸毁的痕迹才对,可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他们第一次来的样子。“是有些不一样了……”张启山喃喃的重复着他们的话。“时间不对,环境不对,陨铜就好像一把钥匙把我们带到不同的空间里。”齐铁嘴将自己的罗盘取出,无论罗盘转向哪里指针都一动不动。“梁湾?你在想什么?”张日山见梁湾沉默不语,面色凝重,便怕她心里有事儿。“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我们的世界……如果我们从陨铜里可以进来,那么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不是可以从陨铜出去呢?”梁湾说着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从发现青乌子,到青铜神树,再到陨铜世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青乌子摆的阵法恰巧就是只进不出……恰巧和你说的不谋而合。”齐铁嘴说着将自己的罗盘装回袋子,在这里他的罗盘彻底失效了。“二爷所求无非是夫人,我们都知道这里的夫人一定不是真的,至于那东西出不出的去,阵法起不起作用都是后话,先找到二爷再说。”张启山不愿意在这里空等,催促着众人快马加鞭的向着陨铜世界里的长沙城狂奔而去。到达城内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仿佛他们是用了意念在行动,城内空无一人,四个人商量之下分散开来先去二月红常去的几个地方好好寻找一番,张日山不放心梁湾想要跟着她却被拒绝了。梁湾心里有另一番打算,她想着自己也许能在避开所有人的情况下先一步找到光子,说避开所有人不如说尤其要避开张日山。“你就放心吧,我只是去红府看看,你去梨园,这样我们尽快找到二爷,也就能尽快出去。”梁湾说完话变头也不回的朝着红府的方向走了。

“佛爷回家了……那我也先回家看看,想想我们怎么安全出去的法子,你抓紧去梨园,找得到人找不到人,都在佛爷家集合。梁湾!听见了吗?”齐铁嘴和张日山交代完,又对着梁湾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只见梁湾没回头挥手示意快步的向巷子里转弯走了。“梁湾……算了!八爷注意安全!”张日山说着便向着反方向快步的走了,二月红的梨园倒是很快就到了,只步行十多分钟和往常需要开车一个时辰完全不同。他去里面探查却发现梨园虽然灯火通明但是空无一物,园子里干净整洁,台上没有唱戏的角儿,台下没有捧场的观众,四周没有兜售香烟瓜子的小厮。他等不及要返回佛爷府,但细想片刻又决定先去红府看看梁湾是否还在。齐铁嘴回到自己的铺子发现门口两只定风水的小乌龟无故消失,推开自家大门,仆人伙计一个也不在,心里暗忖这里的世界果然是残缺不全的,他进了屋子还是习惯性的整理衣冠,洗了手,恭敬地给祖师爷上了一炷香。

走到堂屋的前厅坐下来从桌子上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水杯凝望了一秒,贴近嘴唇一饮而尽,水是能喝的水,他确实觉得干涸的喉咙得到了缓解。昂头向着空中随意瞟了一眼,夜空中挂着的一轮下弦月,齐铁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背起背包风一样的冲出了家门,也向着红府。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他眼看着就到了,进了红府内院,齐铁嘴高声疾呼,细想一下二月红确实将自己的家丁系数遣散,没人应答也是正常,后悔自己不应该先来红府应该按照约定去佛爷府才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梁湾很早从红府没发现二月红的身影,便就离开在周围巷子里四处巡视,周围没人她倒是大胆起来,轻声呼唤光子,还自言自语唠唠叨叨:“你说你……够没用的吧。我来都来了,你一个回应都没有,还说什么高等生物不会撒谎,真是信了你的鬼话。”说着脚也不闲着,想要踢开地上的石子却脚下打滑,摔了个大马趴。“哎呦……疼……”梁湾趴在地上内心还在狂吐槽,怎么就这么点背,早知道就不应该自己逞能,正想着,一双穿着厚底登山鞋的脚出现在自己面前。

“梁医生……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那人伸出手到她的面前,梁湾就顺势将手搭了上去,抬头却看到他无名指上的血玉流光鸳鸯戒,搭上去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梁湾惊慌的想要将手缩回来,那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将她直接从地上拉了起来,还很有耐心的帮她整理衣服,掸去灰尘。“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那人习惯性的将梁湾的发丝理到耳后,拇指揉搓着她的脸颊,拭去脏污,接着有些略带责备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怎么会在这……不,你……是假的……”梁湾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陨铜造出了她最想见的人。面前的张日山的模样是她离开时最后见到的那个样子,墨绿色的残破的防风服,手臂和肩膀上还带着在邪神殿里留下的伤,血液沁透了厚厚的纱布,左手无名指上带着血玉流光鸳鸯戒,右手大拇指上带着的是他时常带那枚玉扳指,额头上还有催眠清醒之后划伤的血痕,短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略带疲惫的凝视着梁湾,就好像他们回到了分别的那个群星陨落,青铜门开启的夜晚,她看他的最后一眼,风雪交加中他肩上扛着胡言乱语的吴邪站在那里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消失,眼里藏着无以名状的悲伤,想要责备她却又舍不得。“……我等了你好久,梁医生……”面前的张日山微微喘息着,干裂的嘴唇抖动,眼底闪着光。梁湾再也按奈不住,猛地冲上去一下子搂住他的脖颈,哪怕她知道这是假的,是陨铜的造像。“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来到老长沙一年多,经历了快四百多个日夜,从艰难产子到友人逝别再到孩子失而复得,梁湾的坚强早已被磨得差不多,委屈瞬时间决堤如洪流一般。这一刻她搂住的人有温热的呼吸,有那一贯强力的心跳,有坚实的双臂,是个活生生的存在,真实到让她迷乱,眼泪冲刷着脸颊,浸湿对方的肩膀,梁湾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梁湾?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巷子口逆光下张日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长长的影子遮盖住了梁湾和她拥抱的人,他的呼唤让梁湾的肩膀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梁湾僵直着不敢动弹,张日山却有些等不及向着他们走来,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他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让梁湾不惜涉险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见梁湾和那人不做反应张日山加快了脚步顺势举起了风灯,在那一瞬间男人抬头,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风灯哐当一下跌在了地上,玻璃罩子碎裂一地四散开来,再抬头在阴影里拥住梁湾的人蓦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都不存在,只留下梁湾一个人呆立在巷子中间不断地抽泣着。张日山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又似乎没看清,有些不确定,那张脸分明是在哪里见过,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熟悉的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张日山从来都不知道梁湾心里究竟埋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以为对于他来说梁湾的秘密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比起来应该珍惜的是这朝夕相伴触手可及弥足珍贵的日子,和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的亲昵,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因为他分明看到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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