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冥记
作者：渡倾
第一百九十章吐毒
幽城。
夜昙公寓。
卧室里，幽城初冬下午的阳光明亮而温暖，洒满一室。
戚落艰难地开口，将那一桩埋藏六年的旧事从污泥中挖出来，摊在这明媚的日光下。
“大四毕业前夕，他找我去他办公室说……事情。我一个人去了，然后……然后……”戚落的话生生停在一半，生理上翻涌而上的恶心感无法抑制。那段他极力想忘掉的往事，却异常清晰地闪现在自己眼前。此时的他，痛恨自己优于常人的记忆力。
他闭上眼，似乎耳畔近在咫尺还能听到，那个温和却毛骨悚然的声音：
“戚落，你真的是我带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
被锁上的办公室门，暧昧的目光和话语，触不及防的抚摸。他惊得跳起来想逃离，却被对方压制住身下，舌头像是毒蟒的信子一样舔上来，湿热滑腻的触感，肠胃里翻搅着作呕……
单单是想到那段回忆，戚落就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就好像有人把一团蛆虫放进了他的喉咙里，顺着食道下滑，千百只冰冷而滑腻地在他身体里流窜。
他跳起来，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开始剧烈地呕吐，将早饭的残食吐了一空。到最后没有食物能吐，只能生生呕出墨绿色的胆汁，整个嘴里都是苦的。
黎岸跪在他的身旁，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的：“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戚落没有回头，不知道此时的黎岸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吐得脑袋眩晕之际，他罕见地，从黎岸那向来平静而从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吐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身体里的恶心感终于消失了。
戚落靠着墙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上，苍白的脸色好像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亡魂。此时的他虚弱无力，却又似乎一下子如释重负了，就好像古装剧里，中毒之人要将毒血吐尽才能解毒一样，那根缠绕在他脖颈之上长达六年的毒蔓，终于让他呼吸了。
“我本来以为，他没有给我毕业证，我也没有去学校举报他，这件事情就算了了。”戚落幽幽开口：“我最后忍气吞声，因为我也知道以他的名声和地位，我对他的举报是一定会被学校压下来的，学校还指他来招更多学生呢，怎么会让我一个学生毁了他们的光环教授？”
说到这里，戚落自嘲一笑：“那个时候我也是太天真，觉得没有毕业证算什么？我的演技在那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总会有慧眼识英雄的导演和制作人。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毕业六年，整整六年，只要我拿到一个稍微有点分量的角色，就会很快立刻被换掉，都是他在背后搞鬼。我就不明白他哪来的那么执着的信念，一直都要针对我。我没有打算举报他或怎样，我只想和他这辈子永不相见。但是我想不到，他还是阴魂不散。”
戚落的眼角渐渐有泪水打转：“有时候我都想，当时是不是就应该……顺从了他？让他得到他想要的，是不是也就不会后来缠着我那么久了？可能……到嘴的鸭子，总是就不香了呀。我是在真的躲着他，也许人家还以为，我和他玩欲擒故纵呢。”
戚落含着泪对着脸露出一个笑，那笑容，却比嚎啕大哭还要让见者心痛。
“在你找我演殷逸川之前，我已经准备退出演艺圈了。我知道我自己斗不过他，胳膊拗不过大腿，我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当时，我跟我的好朋友讲我想要退出，不做演员了，可能转幕后，可能干脆离开这个行业。我朋友听了，还替我可惜，说我演技这么好浪费了。还问我要不要打电话给汪教授，求他帮帮忙，说我曾经是他那么得意的门生，他不会不帮我的。我朋友根本就不知道，我如今混到这个份儿上，都是因为那个汪教授。”想起宋诚那家伙单纯的笑容，戚落无奈地摇摇头。
“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包括我的父母，包括小雨。当然小雨知道有人在整我，因为毕竟我好几次莫名其妙丢了角色，小雨是我经纪人，总会有所察觉。但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大制作人汪浅。”戚落长吁一口气。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可事到如今，还是他逼我最后说了出来。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戚落低下头，苦涩一笑。
“虽然他们知道的，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可就这冰山一角，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其实大家根本不关心真相是什么，人们只是喜欢去看这样的八卦，喜欢看到娱乐圈是多么的黑暗，这里的人们是多么的肮脏，喜欢看到一个新人的成功并不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而是靠潜规则上位的，喜欢看到他罪有应得的下场。这样他们的心理才会平衡，这是人性。我斗不过汪浅，更斗不过人性。我输了，这一次输得彻彻底底。我自己输也就算了，我不想拉你们也跟着我下水。”终于说到了这里，戚落深呼吸一口气，算是给自己勇气。
戚落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向黎岸，明亮的双眼里，仿佛坠落着漫天繁星：“黎岸，感谢你，真的特别特别的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做男主角。我拍了一套定妆照，围读了一段视频，比了一场剑道，还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这些，就足够了。”
黎岸没有插话，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安安静静地听戚落一个人说。
戚落看不出黎岸此时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能咬咬牙，继续把话说完。
“你换个男主角吧。”戚落忍痛将话说出来，话出口的一瞬间，心痛得仿佛停跳了半拍。
戚落狠下心继续道：“别再替我说话，别再把自己放在流言旋涡的中心了。优秀的演员多的是，而且我的性格本来就和殷逸川不是很像，小雨也吐槽过。你一定能找到个合适他的演员，有清清白白的背景的好演员。不像我，拖累这个角色，拖累这整部戏，更拖累你。”
终于说完这一切，戚落定定地看着黎岸，等待着他开口，为自己下终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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