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冠城之所以得名为“冠”,正是因为它紧邻帝京,冠盖如云,星翠繁盛,位置也如同王冠上的一颗明珠。
噩梦若是蔓延到帝京,该如何是好?
女帝当即拍板,派了素怀刚正的神探赵双鲤前来襄助。哪想到,这赵神探甫一试睡,登时疯魔般张弓搭箭,浴血开道回京,擅闯宫阙九重天,险些让他杀到帝座前,现在还羁押在牢里。
“如此严重?难怪是个「血纸」任务。”金徴羽倒抽一口凉气,苦苦思索,“是否查出了感染梦的源头在哪里?”
燕辞舟答道:“第一个感染者是今年的新科探花,曾就读于「一万一毫人」,刚入仕翰林院编修史书,不久就出了事。”
金徴羽揣度:“难不成是因为官场倾轧结怨?”
燕辞舟摇摇头,也无甚头绪:“能一口气波及这么多人,想必在术法一道造诣精深。这种人物,绝无觊觎神朝一个文官之位的道理。”
金徴羽深以为然:“关于传染的媒介有说法吗?”
“暂时不知”,燕辞舟展开塔米克留下的一堆纸球,碾平了,渐次辨认过,心头一阵震悚,“绝大多数感染者睡时都惯用竹枕,而这些被使用过的竹枕,能够引发新的感染。”
金徴羽惊得脸色煞白:“那岂不是五道十六州所有用竹枕的人家,都有潜在的感染风险?”
“这就需要我们到时候再看了。”燕辞舟在晚风里一揽衣。
他陡然想起一事,侧眸促狭地眨了眨眼:“此去冠城山长水远,唯有骑灌灌最快。但是呢,它不喜欢你,若要我一直抓着你领子,手臂也挺酸的——”
“别过来!救命啊!”金徴羽抗拒地倒飞出去十丈,还是被燕辞舟无情地抓了回去。
一炷香后。
高天之上,一只白鸟翻空渡云,飞入烟水茫茫。
鸟背上一人流金长发,黛蓝深瞳,眉眼是明快无垢的锋利,正百无聊赖看天,过一会又在唇间抿了一朵雪霁色小花,昏昏欲睡。
鸟嘴里叼着一根结实的粗绳,下面也晃晃悠悠吊了一人,簪了个丸子头,一缕流苏在发间飘荡如许,一袭金衣无比耀目,宛如直接扯了金钞做衣服披在身上,长相也与金元宝有几分绝类。
正是燕辞舟和金徴羽。
二人维持这个姿态飞了数日,终于到了罗浮海。
燕辞舟打了个哈欠,往下俯瞰,忽然一震:“那是什么?”
湛碧色的罗浮海环绕了帝京,与冠城一水相隔。在一弧清波浩渺的海水正中,风急浪高,森森莽莽,却隐约有个巨大的人头沉浮出来,一双巨眼穿透云雾,如两道沉雷凭空炸出。
“啊呜呜呜!”金徴羽说话只有一嘴的风声。
燕辞舟拽着绳子,把他拉到和自己平齐,又问了一遍。
金徴羽咬牙切齿,睨过去一眼,忽而变了脸色,失声叫道:“喂,请叫你的鸟带我过去!”
待近了看,这是一尊顶天立地的高耸塑像,大半个身子都淹没在海底,唯有颈肩以上露出水面。
他遗世独立,峨冠博带,容色淋漓,眉目间似是沉潜了百年的沧浪濯缨,天河洗甲,荡涤出一种遥看烟火人间的守望。
塑像呈现出一个双手托举的姿态,在他高高捧出水面的掌心,有一座微缩的帝京城,虽历经风雨砥砺,却不曾腐蚀分毫。
金徴羽庄重地屈身三拜,方道:“这一位就是帝师鹿闲英。他出身于药神殿,早年出山行医,一入尘浪,终不得还。是以本殿弟子到此,须执同门之礼默哀一晌。”
不知何故,燕辞舟看到鹿闲英的人像,就忍不住想拔出秋水,打掉他的头。
但这样着实太不礼貌了,他手指弹压几下剑柄,按捺住了那股冲动,问:“为何鹿闲英的像会立在罗浮海正中央?又何以做成这个高举城池的古怪造型?”
雕像上的落款是樊唳元年,是战后第一年,也是羽渊大一统的第一年。
这意味着,鹿闲英死得很早,没能够真正看一眼,自己为之熬尽心血、剖肝沥胆的那个太平盛世。
金徴羽神色深远,愀然合掌:“这是因为帝师曾说过,当家国命运的洪流来袭时,如果没有舟楫可栖,他就以身为船,渡本族子民到岸。”
“了不起,帝师阁下。”燕辞舟默然。
忽而攀手摘了一朵柔软的白云,捏成酒杯,斟满海水,缓缓倾注而下,“这一杯敬你,苍生五十年。”
风摇碧浪,簌簌如答。
入城后,二人直奔感染最严重的许府。
许府是医药世家,家主亦为药神殿弟子,面对感染梦这种鬼神杂症,却毫无抵抗之力,可见形势之刻峻。
门口早已戒严,玉鸾营士兵将府邸围得铁桶一般,看见陌生来人,立刻金戈齐指,勒令他拿出证件。
燕辞舟递上凋芳令的契约:“请过目。”
士兵一张脸冷板板的,毫无波动:“还有身份文牒。”
“在这里了。”燕辞舟拈了个障眼法,大步迈出。
他本想着随手扯一块衣角塞给士兵,低头一看,自己长衫上绣了一幅碧潭倾杯图,人景皆相宜有致,少了哪一块都不美。于是弯腰抓了一抔泥土递去,一边穿墙而入,嘻嘻道:“哈,好好拿去看吧,我先走一步。”
哪知道刚跨出一只脚,却砰地弹飞了出去。
这墙竟被法术高手提前布下了反穿禁制!
“他有问题,布阵!”领头人立时觉悟,一声厉啸,数柄金戈呼啸刺来,劲气交织如樊笼,密不透风地将他紧紧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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