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赶上旬休日,老夫人说想念几个孩子们了,把人都叫了过来,一起用了膳,又说笑几句,再听几支曲子,看几场舞,热热闹闹地直至天黑才散了。
今日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赏了二郎的侍妾,还说有安分的人侍奉二郎让她松心。
李述怎么没听明白老夫人在席间旁敲侧击的提点,今日趁着他家郎君沐浴时,先从柜中找了件干净衣裳供他换,其后又捧了件他的旧衣往余菀的小屋赶去。
其时,余菀正在拨灯芯。
近来她越发觉着不对劲。若说朔方节度使罚了她,那她怎么没去干重活儿,反而还比前几日清闲了?
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在姜家绣房当差的宋芸被送给了连家二郎,不出一月,她便被主母送到了连家大郎院里,莫不是……
她惊恐之际又觉着可笑,她能入得了朔方节度使的眼?不可能的。
只是日子真的太过清闲,她胡思乱想都没了精气神,无聊至极时反而做不下去绣活儿了,便用手蘸了水,在案上写字。
阿婆最初教她写字,便是这样蘸水在案上写,后来她能写成形了,阿婆才递了笔墨纸砚给她。
她的印象里,阿婆的书道很好,对她在书道上头的要求很严,只是这两年多来,她一笔都没写过了。如今囿于这小小屋中,无虽纸无笔,却有一点好,清净,倒是可由着她慢慢在案上写。
想到阿婆……再过些时日吧,她到老夫人跟前提赎身出府该是也能成的。
“咚咚咚——”
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余菀惊了一吓,当即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何人?”
“余娘子,是我。”
李述?!
余菀迅速抓了一旁的帕子,三两下将案上未干的水迹擦掉,站起身来。
门打开,余菀站屋里头能听见外头更大声音的草虫鸣叫之声,烦人得很。
李述将怀里那件圆领袍砸在余菀手上,那是连奕骑马时剐蹭破的圆领袍,当然,这话他没说,而是直截了当道:“烦请余娘子补好这件衣服,哦,绣卷草纹,要快!”
余菀刚要问是哪里破了,要快到什么时候,可李述已扭头大步跑走了。她叹了口气,捧着衣服回了屋,大约是觉着她太闲了,李述看不下去要给她找点儿事做吧!
余菀抖开那件鸦青色绣花草暗纹的圆领袍,翻看了两三次,终于在袖口处发现了一条半掌大的口子。未补之前先比对一番,补一处指定不美观,左右两袖口都绣成一样的才好。
也不知李述何时来取,余菀不好耽搁,当下便取了笸箩,捻针穿线补了起来。
她屋中没更漏,并不知几时了,修补完后微微活动了下脖颈,收了针线,放好了笸箩,便将那件衣服叠了起来,等着李述来取。
她等得困极了,正要洗漱睡下,敲门声再度响起,李述来了。
余菀捧着衣服给他,又特意让他看了袖口:“左边袖口是我自作主张也给绣上了,您若是看着不满意,我拆了便是,也很快的。”
李述瞧那针脚,再看那花形,以及线的颜色和衣服颜色的相配程度,均挑不出错,道了声“有劳”,又风一样离去了。
原地留下纳闷的余菀。
她回了屋,将门一关,牵袖打了个呵欠,干涩的眼角就有了些湿润,她眨了眨眼,正欲洗漱去睡时,视线中多了个荷包。
那荷包很小,不及半掌大,玄色布料,上有卷草纹的装饰。
余菀常做绣活儿,对这小巧的东西倒是感兴趣,托在手中看了看,还摸了摸,手感极好。
不过捏上去却硬邦邦的。虽是困极,但她还是松开荷包口的松紧带子,里面竟是一枚铜质方印。她翻过来一看,印上刻着“弘熙”二字。
这俩字该是李述的表字吧。她将荷包两端的带子一拉,顺手抛进了笸箩里,改日等他再来时还给他。
而李述此刻正抱着那件圆领袍往连奕院里赶。他好不容易想了这法子,只求他家郎君能记起小屋里的人。
因着胜州水手正在着手准备运粮一事,连奕近来的心情都是不错的。原本他处理政务一向晚睡,加之今日得闲,左手托书,右手捏着白子,依着书上步骤下着棋。
李述再度推门进来,预备将那在心里过了两三遍的话说出口时,不料他家郎君却是先行发问:“何事?”
李述小心回话:“是那位余娘子让人送了补好的衣裳过来。”
连奕没抬头,捏棋的手却是一顿。
“哦,是前段时间郎君骑马时,衣裳的袖口划破了。正巧赶上郎君院子里的余娘子做绣活儿做得好,这差事便由她来做了,现下衣裳补好了,郎君可是要看?”
连奕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不冷不暖地道:“一件旧衣裳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到底是……”李述顿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到底是余娘子肯用心。自那日她有幸见过郎君一面后,一直想再求见郎君一面的。”
连奕手已经探进棋盒中,却没捏子,而是用带薄茧的指腹随意拨弄着棋盒里的棋子,棋盒里发出轻微又清脆的碰撞声。
几个弹指后,他吐出俩字:“凭她?”
“……自然是,凭郎君肯不肯赏她脸面。”
李述看着他家郎君捏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继续忙,便以为没戏了。正当他要转身去放衣裳时,忽听到他家郎君的一声吩咐:“家里的婢女见见主子也没什么稀罕,便叫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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