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明白了,这并非耳鸣。
而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的龙们的咆哮声。
眉间深处,显现像余火一样隐晦的暗红色火焰的影像。
它们从那深处呼唤我,一直呼唤著我。它们吶喊著怨念,要我杀掉所有的拿非利人。
我下意识不要自己察觉,从被老魔女艾布兰琪提醒以前就这么做了。
因为本能告诉我,一旦觉醒,这道暗红色火焰会将我烧成灰烬。
不过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放弃的了。
这、这个……这个咆哮狎?不,不可能。
活城堡忽地停止动作,仰天聆听。
我沉著脸窃笑他带著焦虑与狼狈之情的声音。
原来那家伙也听得到。
或……许……你说……的没……错。
没错,萨里奴,人被逼到绝境,什么都做得出来。
或许的确很肤浅,或许的确很愚蠢。
然而如果在你眼中,为了某个东西而舍弃其他所有东西是软弱,我只能说你太小看人类的执著了。
别以为……什么都能……如你所愿。
什么?
要死就……一起死……
意识的指尖触摸暗红色火焰。
同一瞬间我的自我与无法形容的巨大意识结合……然后像暴风来之前的树叶一样被灌进来的意识疯狂淹没。
暗红色火焰的精髓。那是存在于没有被消灭的龙的骨骸中,独著的思念的痕迹。
它本身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然而当我的意识触摸到它的时候,封锁龙灵们的夹缝,那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混沌夹缝就与这个世界有了连结。虽然那只是从针孔大小的洞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不过这样小小的破洞正是它们苦苦等待的东西。
古龙王们的意志轻而易举就压制了我。
肉体的主控权被夺走,好像痉挛似地激烈翻转。
嗡噏嗡嗡嗡。
嗡噏嗡嗡嗡。
嗡噏嗡嗡嗡。
欢喜与憎恶,还有复仇的咆哮声就彷佛从我嘴里发出来一样。
可是……我竦然领悟。
可恶!没办法!别说报仇了,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龙王的怨念形成一股破坏的冲动,忘我地想要向灭了自己的拿非利人报仇。
这些家伙没有搞清楚状况,它们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如何渺小又脆弱的肉体内,而却说到底,龙王们甚至连如何摆动人类的身体都不知道,我现在只能流著口水,东倒西歪,根本连身都做不到。它们的激怒完全无用武之地。
冷静!这样不行!这样只会被击垮!
龙王们的回答是充满暴力的愤恨不平之念,毫不留情地打击我的意识。太强大了,我的自我与存在正遭受破坏!
住手!我死了大家都会倒下!你们就要回到那个暗黑的世界,你们想要回去吗!
急中生智的思考像魔法一样见效了,压力倏地消失。
你们想复仇对吧!我也是!这个拿非利人是我们的敌人!
无数的龙王们的怨念发出赞成的晦哮声,思想就像可怕的暴风雨发出轰隆隆的狂吠声,那是对于施虐者的愤怒,因为有共同的憎恶,我跟龙王们的希望合而为一了。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沸腾的怒气。
嗡噏嗡嗡嗡。
嗡噏嗡嗡嗡。
喔喔喔喔喔!
齐声发出欢喜与陶醉的咆哮,回过神来时我也在龙王当中,一起发出怒吼。
在苦痛与绝望的尽头才获得的复仇机会,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甜美与大快人心。
怎么会是如此?原来是这样吗?这个可恨的黄昏之翼。可怕的选择,怎样都要让余灭亡吗?
精神对话就现实来说只在不到一个拍子的剎那就结束了。
头顶上方,萨里奴像被雷击中了,全身僵硬地抖动著说:
原来如此,不愧是黄昏之翼的卢卡尔!为了呼唤它们回来的可悲的牺牲品啊,看来一秒也不能让汝继续活下去了!
黑色巨臂挥了下来,充斥了我的视野,我感受到强悍杀气散发出的讯息,抢先一步往旁边翻滚,惊险地逃过成为红色血渍的破布。
身体还是很沉重,就像打了麻醉针一样。接收著龙王的念头,剧痛就像老虎钳,夹著我的头不放,光是刚才的动作就让我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要死不活的状态。
纵使如此我仍压抑不住嘴角上扬,明明处于连呼吸都很困难的状态,亢奋感跟斗争心却变成了沸腾的血液奔驰在血管中,让我忘了身体上早已超越极限的苦痛与疲劳。
我的上半身浮现深黑色,类似火焰的相。相自然而然地蠕动,集中在喉咙附近。
喉咙跟肺都快要烧起来了,我知道它们想做什么,但办不到,人类的喉咙无法那样使用!
无须我回答,龙王们从我的意识里找到了答案。相在肌肤下蠕动,将我的右臂染黑。
轰喔喔喔喔嗡。
咆哮的调子变得更激烈,每次吶喊都会引起相的共鸣,我明显可以感觉到怀著灼热的脉动不断地注入右臂的肉里、骨头里、紧握的刀子上。
那样的热度并非寻常,急促的呼吸吸入自己的肉冒出的怪味道,散发出的热气烘烤著出汗的皮肤,不锈钢的刀子也逐渐炙热。
已经是极限了!右臂就要弹飞出去了!
不过恰巧的是,要对付的对象就站在那里。
萨里奴!
我顺从本能冲向牢牢抓著墩座的萨里奴的节肢,将闪著白光的刀子插入像墙一样的表面。
无论怎样攻击都毫无损伤的黑色装甲铁壁,被刀锋轻而易举溶出一个小洞,然后贯穿了。
去死吧!
配合我的奋力吶喊,龙王们欢喜与憎恨沸腾的怒吼也跟著解放。那股可怕的能量传递到刀锋,溶解了刀刃,龙吼囤积的波动刺进萨里奴的节肢内部。
波动跟刚才的子弹有相同的情况,在没有出口的空洞中反覆发出回响,只不过这次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外骨骼跟事故车的车身一样歪七扭八,而能量一口气冲上装束的主体。
砰啊啊啊啊!
巨大的身体膨胀到异常的形状,彷佛内部发生了爆炸,有几处破裂。
萨里奴的庞然身躯倏地静止了,然后失去力量摔落墩座,发出强大的声响,黑色液体状的瘴气与蒸气缓缓地从关节及破裂的伤口流出。
办、办到了……我办到了办到了!
我确信,因为没有神受到刚才的龙吼还能存活下来,砍杀过众多拿非利人的龙王们已经发出满足的歌声。
这时忽然有几根粗锁链从横躺著的萨里奴身旁的地面伸出,朝天上飞去。
呃……!
太突然了,我愣在原地。有成年人身躯那么粗大,轮廓朦胧的灵锁接二连三缠绕萨里奴的装束,将他牢牢绑在地上。
放、放开我,狱灵们……!余不回去,余尚不愿回到伟大之都……
濒死的萨里奴发出无法分辨是悲鸣还是哀求的微弱呻吟声,然而来自冥界的迎接团团将他围
住,不仅制止了他的挣扎,同时还不断地将看似巨虫的身驱往地底下拉。
萨里奴的前脚勾住立在墩座上的石柱,还在做垂死挣扎。
呼呼。你不是最爱对丢脸的人类落井下石吗?
……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依样画葫芦的大好机会。
我踩著蹒跚的步伐,靠近如今变成萨里奴的救命绳索的石柱。
仅仅一根在支撑著黑色城墙所有重量的石柱已经倾斜得很严重,似乎随时可能从地面上拔起来。我用左手撑著那根勉强维持不倒的石柱,将体重压在石柱上,调整我急促的呼吸。
对了……你说要向拉蔻儿报仇,对吧?
我恶意地挑起单边脸颊,低头看著即将要被拉进地狱里的萨里奴问。
等……等,你别听那群龙的,它们是只知破坏的灾难,余、余可以救汝!快帮助余!
哈,原来你也怕死,太好了。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啊,我想起来了。
现在的我很想做残酷的事呢。
呵。我单脚踢石柱。果然,这一脚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
卡格斯拉的卢卡尔!
萨里奴握著被扯起的石柱,似乎就要被大地吞噬,没想到巨大的身体居然使出最后的力量奋力往上跳,张大嘴巴向我靠近,企图想要咬死我。
那一瞬间,我体内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了,一股让我忘却自身安全的愤怒与悲哀的洪流淹没了我。
我想回家,我不想舍弃,我想见我的家人,我讨厌悲惨哭泣,我害怕疼痛,我惧怕痛苦。
我放弃了,我被迫放弃了,面对所有不合理的事情,我只能暴力地、残忍地、像个孩子一样委身于危险的攻击冲动。
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命运啊啊啊啊!
龙王们发出欢喜又具有破坏性的咆哮,可是已经没有可以让能量注入的刀子了,换成我的右臂轰地爆发。无所谓,挥出这股激情是现在的我仅能做的事情。
逼近的嘴巴并不在眼前,我为了迎击而挥出去的右拳反而打中了萨里奴的巨大脸颊。
右臂的肉爆开,沸腾的血液在空中飞舞、蒸发。
暗红色的能量穿过内部,黑色城墙这次的爆发蜿蜒变形,不复见原型。
我所在的地方不需要你这样的神。
我对著光芒渐渐散去的复眼说。
当到最后还举著的前肢被拉进地底下后,吞噬黑色城墙的钵状大洞便自动掩埋,恢复原本的地面。刚才这里还是一座浮岛,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啊……唔……又来了……
但是没有时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的我是连半死人都称不上的悲惨状态。亲眼看到萨里奴消失,紧绷的情绪倏地放松后,黑暗以我无法抵挡的温柔态势笼罩了我。
消失!离开!
在意识慢慢陷入黑暗前,我听到龙王们异口同声的失望。
请醒过来吧,天城大人。啊,我该怎么办!
身体被轻轻摇晃,我的意识从黑暗的深渊浮了起来。
醒来时的感觉比最糟糕还要更糟糕。
好想睡觉,我就是想睡觉,而且叫我的声音是没有出息的大叔声音,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好吵,不要理我……
!拉蔻儿!
忽地,我想起在意识远离前是怎样的状况。
啊……唔……好痛痛痛
我反射性要跳起身,可是贯穿全身的剧烈疼痛让我痛不欲生,当场瘫软。我一脸苍白地流著汗,咬紧牙根等待痛楚缓和下来。
喔啊,卢卡尔!您醒过来了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我还以为已经没救了……
我哑口无言地看著卡布特伊尔开始流下男儿泪。地点是在我刚才昏厥的倒塌石柱旁。
我还……活著吗?
所有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不过猛烈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梦。可恶!乾脆杀了我吧!
话虽如此,这却是值得欢迎的徵兆。我在明知勉强的情况下启动了多重的相,代价就是神经及肌肉的断裂,丧失感觉,满身疮痍。会痛是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复原的象徵,看来是害怕地躲起来的七头大蛇在我昏厥后又出现的关系。
谢谢你这么努力救我……
我传达感谢之意,答覆我的是微弱的痛苦气息。之后我会大吃特吃,请你再继续为我努力下去吧。
龙王的气息消失了。
那个暗红色的火焰也变回了冒著烟的余火。因为我的昏迷而切断了与龙王们间的交流是预料外的幸运,若没有如此,我大概会被它们强烈的意志力控制,成为它们的附属品。
幸运的事还有一件。
我昏倒多久了?
大概十分钟,卢卡尔。
有什么异常吗?
除了那片黑暗散去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卡布特的态度恭敬到让我起鸡皮疙瘩,不过他的回答让我松了口气,应该还来得及吧?
我低头看著右臂,只有这里至今还没有任何感觉,但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手肘以下不仅皮肤,连肉都悲惨地裂开,只剩骨头勉强还留在上面的状态。七头大蛇害怕火烧,不知道这只手有没有办法复原?
肩膀上牢牢绑著止血的布,这应该是卡布特伊尔做的急救措施吧,没想到会是这位大叔救了我。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必须要去。
等、等等,您目前的状况不允许……
但是我仍然必须去。我忍住无情地刺痛全身的剧烈疼痛起身,环顾四周。
倾斜的庭园,只剩下金属骨架的星门,跪在地上回归泥土的同伴们。
一片寂静与荒凉,彷佛刚才的打斗只是虚幻。
我有预感,如果还有明天,我一定会多次在梦里看到这幅景象吧。我没有选择另一条路,只能在梦里回味后悔与乡愁。
挥去感伤,我朝著庭园边缘走去,只是才走几步就夸张地跄踉。
好、好的,来、来吧,卢卡尔,让我卡布特助您一臂之力。
为解燃眉之急也只能这样了,虽然很气他,现在也只能老实地借助他的肩膀了。
我是天城,我并不是卢卡尔。
那并不重要,您做了那样的事救了我,救了这样的我。
不,我只是嫌你挡路。当然我没有那么清廉正直心好会把如此残酷又简单的事实告诉他。
我卡布特一定会帮助您的,下方应该还有两名队员在,一定能将您带到女神身旁。
只是来得及吗?我怎么努力还是步伐蹒跚,走得比小孩还慢。
只能等待七头大蛇的再生吗?可恶!这样的速度实在……
啊啊!那是新来的妖怪吗?没救了!
那是一只庞大的兽,从庭园的边缘往这边冲过来,也不知道到底突破了怎样的战场才来到这里,乾掉的血渍将它纯白色的皮毛染成暗红色,然而它依旧活力十足地冲过来。
不对,那是……!
我带著欢喜吶喊出那个能让我依赖的名字:
夏坎!这里!我在这里啊啊啊!
彷佛遭遇爆炸的街景。
决斗所在地附近的建筑物受到超越人类想像的理的激烈冲击带来的余波波及,全部倒塌,化为一片瓦砾废墟。
看到了!在那里!
跟预测的方向相差甚远,原来只要顺著刺激肌肤的畏的强风来源找就可以了。崩塌的砖块堆积成小山,散落四处,在这样的废墟上空,有一抹穿著红衣的身影。
拉蔻儿!
拉蔻儿被放电的七颗金属球围住,双手吊在头上,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
她在做什么?她死了吗?
我也看到升天风暴亚基尔利尔的身影了,他站在龙卷风的中间,在距离相当远的瓦砾上方念著复杂的理。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美男子,跟以梅斯伊姆曼之名与我见面时相同,只不过也有相异之处,他的长发间长出了两支角,身穿描绘著神秘图纹的美丽长衣与质感类似橡胶的盔甲。
我提醒夏坎小心,一同躲到瓦砾小山后头。亚基尔利尔似乎专注著拉蔻儿的动向,我们很幸运地并没有被发现。
……拉蔻儿那丫头垂著头,完全失去活力的样子。她的服装破烂不堪,身上到处都是尘埃与泥土,明明精心打扮过却完全看不出来。
真是的,你平常的气势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然后……幸好,你还活著。
温暖的情绪在心中扩散,眼角不自觉也湿润了。
啊,不不,只是有沙子跑进眼睛里而已,嗯,并不是因为庆幸能再见到面,也不是因为我认为我错了。
啊真是的。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状况能容许我在这里感慨万千吗?
……那么,黄昏之翼呀,也该让你永远沉睡了。
不妙!
被七颗金属球包围的空间内部突然灌满水蓝色的透明液体,彷佛飘浮在空中的汽缸,被封在里面的拉蔻儿露出痛苦的表情,却没有挣扎,甚至像是认命似地紧闭双眸。
这个笨丫头!这样我留下来还有意义吗?
夏坎!
不用我催促,白狮子已经载著我从瓦砾阴暗处跳出来,以柔韧的脚步冲到最靠近拉蔻儿的瓦砾山上,然后倾全力跳跃!
喝啊啊啊!
我漠视尖锐的刺痛感,以夏坎的背为跳台,扑向琥珀色的汽缸。触感像糖浆一样黏度很高的液体,是树液吗?我不予理会,抱住拉蔻儿的同时动作迅速地踢掉三颗被我视为元凶,围绕在拉蔻儿周围的金属球。
金属球的结构崩毁的瞬间,传来被重力拉扯的感觉。
我急忙重新用公主抱的形式抱好拉蔻儿。嗯,也因为如此我失去平衡,悲惨地屁股著地,不过无法装酷是我的特色。
好痛!你不是会飞吗?拜托一下吧。
不过话说回来。
这应该是所谓的感人的重逢吧?
我实在想问,这位眼睛嘴巴都瞪大的呆滞脸蛋有当女主角的资质吗?
啊,够了啦,吓到也别嘴巴一直开阖个不停。
也不可以一直摸我的脸确认我是不是真的。
呃?咦?本尊?
你不是说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吗?
……飒也!
拉蔻儿发出极为感动的声音,同时纤细的双手牢牢搂住我的脖子。
唔!这太激动了啦!
苗条的身躯在我怀中微微颤抖,场合不对,然而耳边传来微弱的哽咽声让我也跟著感慨了起来……呃,就像那个啦,不良少年捡空瓶其实效果很好吧?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可以不用顾虑我了。
我有些不舍地拉下拉蔻儿的手说。
我重新审视她,她身上的衣服连内衣都全是裂缝与焦痕,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况,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要放在哪里。她白皙柔嫩如陶瓷般的肌肤上布满了让人怵目惊心的擦伤、割伤与淤青。
……臭丫头,居然忍耐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我迟到太久了。
可是。
拉蔻儿从我的身上滑下去,站在瓦砾堆上,才一瞬间就成功转换掉黯淡的情绪。
差一点就变成破布的衣服与怵目惊心的伤痕还在,然而她就像枯萎的花朵得到水的滋润,取回原有的水嫩,她的表情与姿态已经恢复到充满自信与气概的卡格斯拉女主人的模样。
拉蔻儿目光锐利地盯著伴随旋风走过来的亚基尔利尔,口吻略带撒娇地责备我说:
就是啊,我等好久呢,而且没想到你还在这种地方磨磨蹭蹭,我跟你说,我会陷入危机是因为星门……
啊那个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意思?
呃……被逼问我会不好意思。
我晚点再跟你说明,现在要先处理那家伙……你可以吗?
当然。
拉蔻儿眼眸里倒映著敌人身影却看不到一丝胆怯,只有无可动摇的凛然战意。
你在这里看著就好。
她静静地留下不容我反驳的言语后,缓缓步下瓦砾山,朝著亚基尔利尔走去。
两道美丽的身影相隔二十公尺对峙著。
要逃就趁现在。
不像是全身是伤,手上也没有武器的少女会说的话,但是有七颗宝珠相随,手持白银长矛的美男子却是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挑战说: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亚基尔利尔发出让大地震憾的咒语,以他为中心卷起了大风暴随即唐突地消失了。
天空、云朵、大气、我,所有的一切都……
染上了黄昏的色彩。
绽放著金黄色光芒的光粒子充斥著世界。那是拉蔻儿的黄昏之翼释放的温暖光辉。
烈风的光辉消失,七颗宝珠变成颜色黯淡的金属球,随意地掉落地面。
纵使如此,亚基尔利尔仍拿著长矛。
你的命运已定。
这句话说完之前,一条红色闪光划过,拉蔻儿右手的手刀已经贯穿亚基尔利尔的胸膛。
拉蔻儿的右手上,半透明的大剑冒著白色火焰,当大剑忽地消失时,亚基尔利尔也当场无力地倒下了。
我……输了,拉蔻儿。
黄昏色的灵气在胸部伤口的内侧燃烧著,五官端正的拿非利人面容痛苦地扭曲,只能凭藉著华丽的长矛支撑自身重量。
你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
拉蔻儿的声音里听不到胜利的兴奋之情,甚至带著寂寥。
我的故乡……在这里,而且也已经没时间了。
亚基尔利尔放下抚著后颈部的手。敞开的胸口就像枯掉的树皮或岩石一样硬化、龟裂。
……是吗?畏已经……所以你才这么做。
这是报应,不过迟早……大家都会这样。所有生命的畏慢慢淡薄……国土也会改变,神与人的关系失去平衡,亚尔利姆不在的现在……没有统率者。呵呵,因为如此,也已经没有能够制定命运的能力了……
亚基尔利尔痛苦地蹙眉,明亮的光辉从伤口溢出,连我都看得出他已走到最后了。
黄昏之翼……我有事请求。
什么事?如果是刚才那件事,我的答案不变。
不,之后的事由留下来的人决定,只是我好不容易才回到这个国土,如果能够,我希望成为在这里旅行的风。
……你的命运已定。升天风暴,伟大的亚基尔利尔将成为永远在这片土地上吹拂的风。
如今黄昏之翼的光辉覆盖他的全身,在没有热度的缕缕微光中,他的身体彷佛被漂白似地慢慢失去颜色。
亚基尔利尔带著静谧的表情变成灰,身体从边缘开始被温柔的风带走,与国土的大气融为一体,只留下变成空壳的长衣和武器。
……你们原本认识?
我们是互相排斥的关系,不过他也曾做过对我好的事情。
拉蔻儿抬头望著天空,眺望远方,露出寂寞的微笑说:
故乡的天空很舒服吧?再见,希望你旅游愉快,亚基尔利尔。
龙卷风吹散了云朵,国土的天空恢复了爽朗的蓝色。
摇晃著,景色上下摇晃著。
张开的双脚下,夏坎强壮的肌肉不停抖动著。
我跟拉蔻儿都疲惫不堪,全身无力,于是夏坎便载著我们,正在返回卡格斯拉途中。
拉蔻儿侧坐在我身后,双手环抱著我的腰。她的模样实在太暴露,于是借亚基尔利尔的外衣来穿。其实主要是为了我的理性。
喂,你靠太近了。
在学校时,看到交往的蠢情侣共乘,沉浸在粉红色的世界里时都会大声叨念:去死吧!爆炸吧!当时我作梦也没想过我居然会在五千年前的世界里做出同样可耻的事情。
没抓好会掉下去嘛。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一脸得意的表情,还故意更往我身上贴近。我不好意思到很想死,拉蔻儿的心情却异常地好,实在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伤得很严重,随时可能昏厥,到时候一起掉下去可不关我的事。
那么像刚才那样的公主抱也可以。
为什么会讲到那里去?
真是的,要是被卡格斯拉那群人看到,一定会被烙上屈辱的烙印,无法消除。
呵呵,你否认也没有用,明明很开心。你拚了命来救我,跟我说你还好吗!的事实是不会消失的,你实在对自己太不诚实了。你对我这么热情,我也有点……
……你在那里找也找不到了。
趁著聊天时悄悄在我胸口摸索的手停住了,身后的拉蔻儿似乎吓了一跳。女神究竟在哪里学会了这种惯窃手法?
什什什、什么东西?我完全听不懂……
那支手机我请凯妮姊帮我拿回家去了。
你、你看了?你没看吧?你看了!
看完了。没想到命定之人的说法是真的,这实在太少女情怀了吧?
啪。拉蔻儿揍了我一拳。
噗。噗叹叹。桂哈哈哈哈!
背后传来魔界的魔女会发出的高亢笑声,太、太适合她了,让我心生畏惧。
哼?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看了我真心留给你的讯息以后,你内心是这么觉得的啊。
呃?呃?
你真的很过分,嘲笑女孩子鼓起勇气告白的秘密。对了,昨天在阶梯那里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你本来想说什么?啊我好想听听你想说什么喔!
啊、啊?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分时,明明是你来扑倒我的耶。要不要我把当时你说的话全部重覆一遍?这样或许你就能稍微体谅我的心情!
对不起。
是我不对吗?我的错吗?不过被说不懂体谅,实在是击中了男生的弱点。一旦出现这句关键性台词,面对少女心这个未知的领域,纤细的少男心也只能含泪俯首。
一阵愤慨结束后,拉蔻儿的头咚地靠著我的背说:
……我是真的想让你回家的,没想到却变成这样。
颤抖的白皙指头怯生生地抚上我烧焦的右臂。
……对不起。
亚基尔利尔消失后,拉蔻儿抓著我,露出紧张又严肃的目光望著我,彷佛想从我身上找出某种徵兆。当她呼地松了一口气放开我时,我也不自觉跟著放下心中大石。
连我也看得出来那是难以言喻的担忧。
不是你的错。我立刻斩钉截铁地说。
就这样,我们陷入沉默,安静地坐在夏坎背上好一阵子。
后来,背后传来苦恼的喃喃声问:
你还是会回去吧?
算了。
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瞬间吧?
从茫然地跟随的明日洪流中投身到看不见未来的急流中的瞬间。
路随时都在眼前。去学校,参加考试,不用认真思考自己想做什么,明天自然而然会来。我被强势带来国土,之后就是想办法活下去,想办法回家,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做出那之外的选择。
我的明天在这里。
不是因为我被带到这里来,从今天起,我是自愿在国土生活。
……那么你会一直留下来吗?
呃,嗯,是啊,应该?或许?可能?
无法百分之百断言,因为我还是有许多依依不舍,请原谅还在进行男子汉修行的我。
为什么改变心意了?
因为……呃……对了,我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你要一直留在这里,那么你就可以当我的卢卡尔了吧?
……以后的事情我还不知道!
搞定!好厉害,虽然是我第一次讲,不过这些台词真方便!
啪!又被后面揍了一拳。
女神大人无法理解男人的美学。
吼。
夏坎发出提醒,远方已经能看到卡格斯拉的安祖城门了。
啊终于看到了。不过我出去又回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大家呢?一定会被骂得很惨,可恶,心情好沉重。
不如我们两个私奔去吧?
喂!守护神。
逃避组织的追杀,隐姓埋名过著简单的生活,但是最后还是被找到了,两人只好……
不妙,这丫头从我的记忆里吸收了太多不需要的知识。
什么组织啊?我是考试考太差,不敢回家的小学生吗?而且你说逃?要逃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我好感动,可恶,这丫头,怎、怎么这么可爱。
你、你啊……
不过这丫头异常地不懂瞻前顾后,要是被她牵著走,后果将不堪设想,我还是小心为上。
啊?咦?这样不就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嘛!
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优柔寡断,是男人不是应该要说我带你逃吗?
你够了喔,我不适合那种台词,再者除了卡格斯拉以外,我不知道别的地方,还得从安身立命之处开始找起才行。
对喔。
什么对喔,你也要找。
……我也要找?
没错!如果只是被动等待,永远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我想。
其实我也是不懂瞻前顾后,无法嘲笑拉蔻儿。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如何活下去?我的内心充满不安。
要怎样控制这具就像炸弹的身体?
今后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已经决定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我反正做不了大事,不过如果说外来者没有既定的命运,那么我待在她身旁是不是能改变她承担的沉重命运呢?
我的命运已定……吧。
嗯,什么?你有说话吗?
我在自言自语。
虽然是太高估自己的愿望。
但是我觉得很适合用来报复这个偷走我未来的小恶魔。
王者英雄战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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