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林悠一瞬的僵硬,看向葛成海开口道:“我们就是做生意的,朝廷怎么样,我们管不着。”
这话是对葛成海说,也是对林悠的提醒。他们这一路几乎从追杀中过来的,林悠明白,这路上的任何人,都不是完全可信。
葛成海见他这话说了,那几人该吃吃该喝喝,便有些讪讪地接话道:“倒也是,不影响做生意。”
热汤泡饼算不得什么好饭,但对于吃了几日冷干粮的林悠几人来说,算是难得地改善。北地的冬天天寒地冻,太阳落山后尤其寒冷,林悠本是打算在这个青林驿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再走的,宣州营的几个士兵也该好好歇歇。
可当日夜里,她却冥冥中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不只是那葛驿丞说镇北军有个少将军受了很重的伤,更是这整个青林驿,总让她有种忽略了什么细节的感觉。
二更天,林悠叫醒了江孤月。
海崖山呼啸的夜风里,一队人马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离开了青林驿,继续往兴平郡而去。
第二日一早,葛成海是被驿馆里的小二叫醒的,那小二急得说话都像要打了结巴。
“驿丞,那,那住在二楼的人,已经不见了,马也不见了!”
天气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天亮时,已能瞧见满天飘下细细的雪花。
林悠裹紧了衣裳,牵着马跟着江孤月走在前往兴平郡的小路上。
她的手早已冻僵,几乎没有知觉了,头上戴了兜帽,可那寒风还是钻进衣裳的缝隙里,将她的耳朵冻得冰凉。
在寒冷里走了一夜,若非江孤月和宣州营的士兵更有经验,半路上拢了火堆强行让她暖了暖身子,只怕今日天亮,她倒要冻死在这深山老林里了。
林悠从来不知道,原来冬天可以这样冷。
从前在京城,外头下再大的雪,她的定宁宫里拢了炭火都还是暖暖的,这还是宫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克扣了她的银丝炭呢,倘若如从前的罗贵妃那般,整个屋里说一句温暖如春也不为过了。
如今这样的冷,才是冬日真正的寒冷。
这一夜过去,林悠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她很累,很冷,还有些饿,唯有脑海里的一个念头,支持着她一直走下去。
就快到了,兴平郡在海崖山里的高地上,背后就靠着望月关,她已经走了很长的路,绝不能倒在最后一步上。
可是雪却越下越大了,甚至地上已积起了新雪,队伍走过,留下杂乱的脚印和车辙,又很快会被飘落的雪片重新掩盖。
江孤月看着前方的路,目光冷肃:“是场大雪,今天到不了,我们也许会死在路上。”
她说出这话时,听不出一点的感情,仿佛死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林悠身上时,却罕见地多了几分复杂。
林悠瘦瘦小小的身影像是要被鹅毛一样的雪片给包裹住了似的,可她却牵着马一步一步坚实地走着:“死在路上也得去。”
淳于婉曾告诉过她,兴平郡离代州城算不得多远,她都绕过代州城这么久了,那兴平郡,想来应该马上就到了吧?
“等等,有人!”江孤月忽然拔剑而出,挡在林悠身前。
整个马队停了下来,林悠反应了一下,方抬起头来,透过飞雪,看向远处。
山原已被白雪覆盖,而那白雪之中,却是突兀地出现几个披坚执锐的身影。
那几人好像正往他们这边来,也像江孤月一样,拿着武器做出应战的准备。
可就在宣州营士兵也抽出自己的刀剑,准备拼死保护这些粮草之时,他们忽然听见前方那少女满含着不安、欣喜和试探的声音。
“燕远,是燕远吗?”
林悠看到了那杆熟悉的银枪,她记得,那杆银枪有个名字,叫孤星。
“悠儿”燕远彻底怔住了。
在走到距离那队人马十余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不是饥寒太久,出现了幻觉。
甲字营的几个跟随他的兵士都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们的少将军,不管对方是胡狄人还是大乾的商人,总要上前问问才是啊?
还是展墨第一个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公”他不敢把“公主”那两个字说出来,只能急得原地跳脚。
公主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海崖山呢?而且还穿着这样百姓才穿粗布衣裳,难道在他们被困的这段日子,连京城都出事了吗?
林悠喜极而泣,氤氲的泪水因为天气寒冷,凝结在睫毛上,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可她却奇异地能辨认出燕远的方向,她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了眠柳手里,在那漫天大雪之中,一步一步地朝着燕远走去,像是履行前世未宣之于口的承诺,又像是实现今生未完成的誓言。
燕远忽然扔下银枪,劈开漫天风雪朝她跑了过去。
寒风如利刃般擦过他的面颊,而他却像恍然未觉,他太怕那不过是长久煎熬带来的幻觉,所以在触碰到她的一瞬,便抛却所有的顾虑和理智,结结实实将那日思夜想的姑娘抱了满怀。
风雪之中,林悠缓缓抬手,仿佛隔了两世光阴,紧紧回抱她的少将军。
他们未曾说一句话,却早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中,尽诉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风雪尽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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