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头露出最细嫩柔软的脖子,秀项玉颈肌肤胜雪,在月色中泛着莹润光泽,又十分羸弱,任人宰割似的,楚楚可怜。
“他自然不记得你。”之妄蓦地低低笑道,低下头在谢韫细腻的脖颈上落下轻轻一吻,“好久不见,阿韫。”
后颈温热的触感一触即逝,谢韫收紧手指,抬起头将唇瓣送了上去。
回应他的是温柔而急切的吻,随即变得十分激烈,让谢韫有些窒息,温软的耳垂被人又揉又捏,变得滚烫而通红。
“难受吗?”之妄抬起唇瓣,听着谢韫因缺氧而急促的喘息,轻声问,“受得了吗?”
谢韫压着呼吸点了点头,眼皮的红痣艳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接着他便被人抱了起来,黑暗中有人心跳如鼓,胸膛如火炙热,有人低咳变得支离破碎,细长而白的手将床幔揉出缠绵悱恻的褶皱。
半夜谢韫终于支撑不住时,感觉有人揉弄着他的发丝。他微微启唇,却困得连话都说不出,下一瞬便昏睡了过去。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息。
这些年谢韫已经不太做梦了,今晚却反常地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醒后却不记得细节,只记得有人为了骗他,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大人?”赵荷在门外唤道,“大人,您醒了吗?”
谢韫喉间漫出几分痒意,咳了会撑着坐起身,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衫,又轻轻咳了两声,嗓音恢复了些清亮,才让赵荷进来。
赵荷进来瞧见谢韫红润的唇瓣,便笑道:“大人今日气色不错。”
往日大人起床时唇色总是苍白透明的,稍微好点的时候也淡得吓人,哪有今日这种情况,唇色红润,跟、跟被谁亲出来似的。
赵荷心里唾弃自己,她怎能如此想大人!
谢韫没吭声。
“还有一事,大人。”赵荷又道,“天刚亮时,瑞亲王府便递来拜帖,您看……”
“瑞亲王?”谢韫微微蹙起眉,“何时来?”
自上次进宫见过他一面后,瑞亲王便再也没找过他,谢韫虽有心留意,却总被正事绊住了脚,今日瑞亲王府递来拜帖,倒让他松了口气。
昨日谢韫便告了今日的假,半倚在软塌中,婢子给他揉着酸软的腿,听人来说吏部尚书又趁他不在弹劾他,弄得圣上十分头疼。
“这个吏部尚书,一刻也不肯消停。”谢韫轻轻叹了口气。
赵侍候在一侧,听见大人问他:“仇侍郎在这位置坐了几年了?”
他想了想道:“五年。”
“五年。”谢韫微微阖上了眸子,红润的唇瓣恢复了浅色。他古井无波地说:“听闻吏部尚书年逾知命,想来身体受不住劳累。”
赵侍踌躇道:“大人的意思是?”
“前些日子,吏部侍郎差人送来不少药材,甚得我心。”谢韫唇角嵌着淡淡笑意,“说来吏部侍郎在这个位置待了这么久,该学的应当也学会了。”
在场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
赵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眼谢韫,又十分谨慎地低下头:“那应翰林……”
谢韫唇边的笑容带着些许蔑意:“不成气候,不必管。”
赵侍:“是。”
“做得隐秘些。”谢韫懒懒掀开眼皮,“莫要让人捉住了小辫子。”
赵侍俯首道:“奴才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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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谢韫等来了瑞亲王身边的侍从,他恭恭敬敬对谢韫行了个礼,才道:“王爷被圣上临时召进了宫里,所以派奴才过来告知大人一声,他怕是要晚些时候过来了。”
谢韫轻轻颔首,打发走了这位侍从,用过午饭后便去睡了一会。
没人知道圣上忽然召瑞亲王进宫是为了何事,但瑞亲王从宫里出来后便径直去了谢府,听闻谢韫还在睡觉,便没让下人将他叫醒,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待谢韫醒后才知道瑞亲王又离了京,叹了口气,便将他抛到了脑后,见天色尚早,便让人备下马车,带着谢问低调地出了京城,亲自去请那位文夫子。
这位文夫子心气高,气性傲,风骨峭峻、油盐不进,谢韫吃了个闭门羹,赵荷心疼主子腿脚受累,便让人搬来软椅,想让主子坐下来缓缓。
谢韫仰头看着紧闭的门,手巾按着唇瓣咳了咳,朝赵荷摆了下手。谢问站在他身边抿起了唇瓣,也犟着不肯坐下,陪着谢韫站到了天黑,屋内点起了灯。
早春时分的山里夜晚有点凉,赵荷为主子披上狐裘,心里不免责怪起了这位文夫子。
她有点想不通,明明京城里多的是有名气的、教出状元的夫子,为何大人偏偏只要这位毫无名气的夫子。
她却不知谢韫曾师从这位先生,自然看不上京城其他夫子,耗时费力也要将恩师请出山。
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到脚边,谢韫往后退了一步,便见一位壮年模样的人端着木盆站在门口,冷冰冰盯着他,屋内暖黄的灯光从缝隙中倾泻出来。
“先生别来无恙。”谢韫抬手止住了愤愤然的赵荷,微笑道:“学生这厢有礼了。”
“别,受不起。”先生扶着门框讥讽道,“我一介草民,怎敢受谢大首辅的礼呢。”
谢韫抵唇咳了几声,才无奈笑道:“先生……”
先生哼了一声。
“当初承蒙先生教诲,学生才能考中状元。”谢韫轻声道,“先生早已隐退,学生本不该前来打扰,只是前些日子学生才寻回了侄儿,实在无法亲自教导……”
先生甩袖进了屋,门却大敞着。
谢韫见此失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对谢问道:“跟我来。”
谢问拉住这只冰凉细瘦的手,乖巧地“嗯”了一声,被谢韫牵着拾级而上,进了简陋的小屋。
几个下人候在屋外有些担忧。这位文夫子正值壮年,身强力壮,不似文弱的文人,反倒像个武夫,若要动起手来,他们大人恐怕毫无还手之力。
“多少年了,还来这一套。”先生脸色难看,坐在桌边训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韫却笑道:“可先生最吃的不正是学生这一套?”
先生狠狠剜了他一眼,骂道:“你这小泼皮——”
当初谢韫拜师时,同样经历好一番折腾。那年大雪纷飞,谢韫便在雪地里生生站了一日,身上积了不少白雪。他身子不好,先生硬不下心肠,将他收入门下。
现在谢韫又故技重施,先生表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然他深知谢韫脾性,若他不应下来,恐怕以后每日都能看见他上门来烦他,于是便将这事答应了下来。
谢韫与恩师叙了会旧,便准备离开,临走前先生叫住了他,问:“这么多年,你身子还是如此?”
“比以前好些了,”谢韫温声道,“不过还是离不得药。”
先生便“哦”了一声,哐当一下关上了门,谢问皱了下眉,抬起头,小声叫道:“叔父……”
谢韫低声“嗯”了声,石梯生了苍苔,他怕弄脏了衣袂,拎着衣袍下摆小心下楼来。赵荷赶忙跑去搀扶,听见他道:“明日一早便来接先生。”
赵荷:“是。”
上马车时谢韫眼皮蓦地跳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蹙起了眉。
赵侍疑惑道:“大人?”
谢韫回过头,弯腰钻进了马车。
回城的时候尚早,马车慢悠悠驶过官道。然而他们刚过城门,便有人骑着快马冲他们而来。马儿受了惊,猛地叫着直立起来。谢韫因惯性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扶住了车窗才未摔到。
谢问却没那么好运,直接滚了下去,若不是谢韫眼疾手快拽住了他,恐怕得当场摔出马车。
半大的小孩重量本就不轻,再加上惯性使然,谢韫拽的那一下宛如千斤,他松开谢问,按着微微发疼的左肩蹙了起眉。
谢问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叔父您没事罢?”
“无碍。”谢韫掀开帘幕,正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却见一人从马上滚下来,痛哭流涕高喊:“大、大人!府上走水了!”
赵荷惊呼:“什么?!”
谢韫眸色沉了下去,立即道:“快走。”
“是!”
赵侍夺过车夫的鞭子,朝马屁股一甩,“驾”了一声,马车飞快向前奔去。赵荷被巨大的力带得“哐当”一声撞在车门上,险些当场晕过去。
马车颠簸,谢韫掩唇剧烈咳嗽起来,眼皮却越跳越快。
这场大火来得十分蹊跷,留在谢府的下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谢府就已被熊熊大火吞噬。大火映红了京城半边天,早春的夜晚被大火熏得燥热,浓烟中时不时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和绝望的呼救声。
逃出来的下人站在谢府门口惊慌失措,门口一片狼藉,谢韫的马车刚停在门口,群龙无首的下人便马上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说着,被赵侍与赵荷呵斥了一番,才出了个代表,哽咽道:“是突然走的水,大人……等奴才发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知道了。”谢韫嗓音有些嘶哑,漆黑的眼底映着汹汹火势。谢问往他身边靠了靠,有些担忧地抬头,却只看见他尖尖的、绷紧的下颔。
失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府、谢府幸存的下人,以及一些身着眼熟家奴服侍的下人齐心协力灭着火。
半刻钟后,圣上派的人来了。
领头之人头戴玉冠、一身明黄常服,谢韫旁光瞥见时微微一惊,才曲起双膝便被人握住双臂扶了起来,道:“不必行礼。”
谢韫低声道:“圣上为何来了?”
圣上扶着他的肩扣在怀中,仔细看了他半晌,似乎这才确认他没事,才温声道:“朕听闻谢府走水,担心你出事,便随锦衣卫一道来了。”
“臣恰好离京替问哥儿请文夫子,躲过一劫。”谢韫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与圣上拉开距离,“让圣上担心了。”
圣上极快蹙了下眉,旋即道:“无事便好。”
谢韫看向谢府,惋惜似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圣上与他并肩站着,单手负在身后,眼角弯出一道柔软的弧度,“人总比财重要。”
谢韫不吭声,火光映着半张脸。
“今晚随朕回宫。”圣上又道,语气中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和不容置喙,谢韫偏头看了看圣上侧颜,良久答应了下来。
锦衣卫驾着马车,甩着马鞭向宫里赶。谢问与赵荷二人不能与圣上同乘,只能找来一辆简陋的马车,跟在圣上那辆马车后面。
火势后半夜才控制下来,忙活了半夜的谢府下人看着满地的残垣断痕,眼眶微红,然还未过一刻钟,天上忽然降下一场大雨。这是今年第一场大雨,狼藉中的下人仰头迎着倾盆大雨,不禁跪在雨中啼哭。
他们哭得十分悲切,以至于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禁红了眼眶。
若这场大雨来得早一些,谢府不至于烧得只剩下了灰烬;若是来得再早一些,那些没逃出来的人也不至于丧命。
雨声哗哗。
谢韫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心烦意乱坐了起来,披上外袍走到窗边,支起窗透气,窗被推开的一瞬间,湿漉漉的水汽便打湿了他的发丝。
赵荷歇在外间,听到动静撑起身,小声道:“大人?”
没有回应。
于是赵荷点起了烛灯,挡着风轻手轻脚进了内室,却被悄无声息站在窗边的谢韫吓了一跳,而后快步走过去,急切道:“外头吹着风下着雨,您身子本就不好,莫要着凉了。”
“无事。”谢韫说,“我闷得慌。——问哥儿呢?”
“少爷睡着了,”赵荷关上了窗,又小心道:“大人睡不着?”
谢韫“嗯”了一声。
“奴婢也睡不着。”赵荷轻声道,有些哽咽,“奴婢听他们说,火势大起来时还有人没逃出来……”
谢韫给自己沏了杯凉透的茶,茶水顺着咽喉咽下肚,才觉得心底的闷热散了些:“明日你便去看看哪些人还在。还在世的,便安排到城西的宅子;已经不在的,你便与赵侍看看他家中是否还有爹娘,若有,便好生将他们安排妥当,若没有,便好好埋了。”
城西的宅子是谢韫以前置办的,后来举家搬进了谢府,却也并未处理掉那里的宅子。那里留着一些人时常打理,虽不如谢府金碧辉煌,却足够容下这些人。
赵荷悄无声息将谢韫手边的凉茶拿走,应了一声。
谢韫眉心隐隐泛着疼:“你去休息罢,我再坐一会儿。”
赵荷留下烛灯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将凉茶带走。谢韫失笑着摇了摇头,但随着室内安静下去,他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消散,柔软的唇瓣变得冷硬起来。
周遭一片黑寂,只有谢韫手边一抹烛光,摇曳闪烁着照亮了一方天地。
今晚这把火将谢府烧得一干二净,却未伤及谢韫分毫,可能是失误,也有可能是警告。谢韫近来收敛了许多,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最近除了吏部尚书,并没有其他人与他针锋相对。
只是就算谢韫与吏部尚书不对付,却也清楚他并非这种人。
谢韫静静坐了半晌,随即弯腰吹灭烛灯,整个屋子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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