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病了这许多年,虽然不是郎中也成了半个郎中,自然知道郁李是什么。
常棣之华,又唤作郁李。
眼前这个人脸上从来藏不住情绪,姜沉只听语气,就知道严暮生已经知晓昨日之事,极缓地抬手将茶盏抵至唇畔,浅浅抿了一口。
“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嗓音恢复了几分清朗,似乎犹含着点哑,姜沉微微蜷着腰,半靠在枕侧,未簪的青丝慵慵懒懒地散落肩头,不修身的外裳疏松地搭在身上,虚掩着,中衣底下洇了绯色的白缎。
姜沉这些天一直待在将军府,被奚邈如同监视一般囚在一室之内,又因国宴将至,更是无暇顾及自身,一拖再拖,竟险些去了半条命。
若不是济崇斩钉截铁地抛下一句“这祸害命大,怎么作都死不了”,严暮生这才硬着头皮动了刀。
薛奉北不是修者,莫说是杀人,连野鸡都没杀过,这辈子大概唯一想要剥皮拆骨的也就一个便宜师兄,这一刀捅都没捅利索,也不知那孤僻的少年在下手时是怎样的九曲回肠,最后硬生生把刀尖偏向了一个古怪的方向,让原本致命的一刀成了要命的一刀。
姜沉大概也没躲,就任由这放纵任性的一刀剜了心,挖了肉,也没觉出有多疼。
奚邈的不分是非,段广寒的无情背叛,慕舆野的落井下石,于姜沉来说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痛一下就过去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姜沉都会一一在这些人身上讨回去。
惟有这个亲手养大的师弟。
严暮生觉得,姜沉是真感不到疼了。
哀莫大于心死。
无言少顷,姜沉才徐徐将整个人倚在枕头上,唇角微微一挑,突然道。
“要放榜了。”
秋水阁设在太微城最繁华的地方,每次揭杏榜的时候,榜上有名的试子都会邀三五好友,去太微城中的风雅之地喝花酒。
而太微城中有两处地方最为闻名,深受文人雅士的青睐。
一个是由老太妃赠予元懿长公主作嫁妆的满堂花醉。
另一个就是姜沉借陈州商贩的名建立的秋水阁。
听着窗棂外的人声鼎沸,姜沉眼帘轻垂。
距离重生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恍如隔世。
严暮生偏头看向远处的喧闹,恍然:“怪不得外面这么热闹。”
微微揉了揉额心,姜沉轻声道:“怕是不久之后还有一场鹿鸣宴。”
前世姜沉虽没有亲眼见过殿试的场景,却听说过最后的结果。
昌西侯的小儿子李文曜好像还得了探花。
想到李文曜,姜沉不自觉便会想到根系庞大的昌西李氏,想到如今待在寿宁宫中的不问政事的太后。
当初为了助隋晟回天郡,姜沉与周云侯耗了两年,与徽王旧部耗了三年,唯独一个昌西李氏非但毫发无损,至今仍在世家中独占鳌头。
那时的对峙,看似是太后让了一步,实则是以退为进,韬光养晦。
严暮生只看了一会儿,便又挪回视线,看向姜沉,迟钝地解出了姜沉话里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
“隋晟那般待你,你还要回到朝中去?”
“奚邈想要留住青厌君,虽然与我的本意背道而驰,但倒是替我节省了跟隋晟周旋的时间,”姜沉也看向他,微微一笑:“如今我官复原职,在隋晟身边看着,也许……”
也许能改变大楚覆灭的命运。
隋晟再无能,也是皇室唯一的血脉,如果这个时候与隋晟计较私怨,便利的只会是世家。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是隋晟与世家无论谁是螳螂谁是蝉,恐怕到最后都没有想到,最终是北狄这只黄雀得利。
慕舆野与姜沉修为持平,都是道二,也是当世已知的两个道二,除此之外,大楚王朝中还有道一的护国剑神王不贰和钦天监少监湛同光。
但这远远不够。
另有一个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件事也是姜沉前世被奚邈送到慕舆野那边才知晓的,而这一世段广寒取他的血,也是为了和慕舆野做交易。
一个对北狄有利、最终导致大楚亡国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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