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休沐日,一直住在客栈的世家公子,总算等到了大舅兄,现任礼部考录司员外郎的卢邈。

“玄博,让你久候了!”问过客栈小二,径直到了妹夫房间的卢邈,一进门就致歉,“早先就说让你住到我那儿,虽说不如家中宽敞,也比这客栈人来人往清静多了。”

被称为“玄博”的世家公子闻言一笑,看着一身儒雅的内兄,解释道:“兄长身居要职,我又岂能给兄长添麻烦?”

玄博,是他的字,他本名崔泓,乃是清河崔氏这一代家主崔谦的嫡长子。

崔泓此行本是为考试而来,可内兄管的就是这个,为了双方考虑,还是避嫌为好。

“你啊,素来为人着想,难怪小妹倾心!”卢邈笑着点他,捧了书童端来的茶一抿,就发现是冲泡的,而非家中惯常煮的那种。

两家乃姻亲,卢邈的妹妹嫁给了崔泓,数月前刚诞下嫡长子,要不是孩子太小,夫妻俩本是都打算来洛都的。

“这冲泡的茶确实清透爽口,初始微涩,但回味甘醇,如今我也爱喝这般的了。”崔泓见内兄望着手中茶汤怔然,不禁开口赞道。

卢邈笑了笑,将茶盏放下:“陛下不喜煮茶,似是嫌弃添加旁的东西混杂了茶味,如今朝中之人几乎都喝这样冲泡的茶了。”

崔泓含笑点头,两人视线一碰,便知对方心中所想无非“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八个字。

“兄长在朝中可好?一应事务可还得心应手?”崔泓拉家常般问道。

卢邈颔首,中肯道:“朝廷初建,自是诸事繁杂,去岁两次考试选才,陛下任命的官员虽多,可比起要做的事来仍是人手不足,是以日日都忙碌非常。”他叹口气,眉眼露出些疲色,“老实说,今日来见玄博也是抽空,陛下定了休沐次日举行朝会,明日恰是大朝会,我虽不必上朝,可上官是要上朝的,届时要商议的事,还需我与其他同僚提前做好准备。”

好在他们只是考录司,要不是近来准备下月的考试,也不至于忙得连休沐日都要占用。

“不过,忙归忙,陛下所任官员,多是实干之辈,一旦差事上手,便能得心应手了!”他看向同坐的妹夫,很有些期待,“等玄博入朝为官,便知我所言之意了。”

崔泓见内兄虽面有疲色,人却神采奕奕,从前儒雅温文的人,此时看着竟从内而外流露出积极昂扬的蓬勃之气,明明年近而立,可精气神却好似少年。

“承兄长吉言了,只盼我也能如兄长般通过考试。”

“以玄博之才,当是万无一失的。”

崔泓不大自信地摇头:“兄长高看了,自来洛都我一直研究兄长抄录的试题,可答得并不理想,若真参加考试,这结果……恐难预料。”

卢邈宽慰他:“玄博不必妄自菲薄,陛下不是短视之人,只要有擅长之处,尽管报考相关部门,录取机会还是很大的。”

崔泓笑了笑,没有再往深说。

内兄能给他抄录上两次考试的试题,便已让他比旁人占便宜了,再细说考试种种,万一为人所知,恐怕他们二人均要被治罪。

如今这位女帝可不好相与,有去年世家遭难在前,他们还是莫要再捋虎须,往她手里撞了。

卢家和崔家,都是世家中很识时务的两家,去年朝廷一提出交换之策,他们便当先响应,用银钱、田地和书籍换了全族上下百十口人,而且,交换时书籍所占的比例最大,毕竟女帝接受誊抄版,给的时间也充裕,所以,他们发动家中识字的族人一起抄书,这态度和其他抵抗耍赖的世家,可谓是鲜明的对比。

其实,要不是怕引起女帝过于注意,他们都想只用誊抄版的书籍换人,需知书籍誊抄了无妨,于他们根本没什么损失,可银钱和田地,一旦换出去就真的没了。

至于给出书籍可能影响他们这些识文断字之人的地位……呵,那也得先保证活着,才有机会论及这个不是?

这些年打来打去,卢、崔两氏主支南迁,他们留在北方的这一支真真就是朝不保夕,从前效命于宴国,宴国亡了又效命庆国,说到底不过是求存罢了。

崔泓想到临行前父亲叮咛,就觉得肩负重任。

“玄博,家里早晚是要交给你的,日后崔家何去何从,一切终将系于你身。观去岁这女帝行事,求财、求地、求书,纵然手段粗糙蛮横些,可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

“新朝建立、百废待兴,为安民计朝廷必然得有钱、有地,而这女帝出身不详、名声不显,想必底蕴浅薄,她之所求应是为了稳固地位,可当世除了咱们,又有何处能让她更快得到这些?”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说到这里苦笑了下:“玄博,我们该庆幸,这女帝没有对咱们这些个世家大族杀之了事,她既能行这强换之举,一杀了之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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