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蓉和赵仇脑袋上齐刷刷冒了一个问号:“什么?”
唐越铭花名远播,他们倒是知道这个人。但问题是,他明明就跟杨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啊。
谢子督一颔首:“杨嫣在人民巷开彩票档口,早晨十点起来晚上十点收档,期间逢饭点会出门买菜,偶尔休息到麻将馆打牌,她还要带孩子,行程非常固定。无论是经济状况还是生活状况,看起来都很难跟唐越铭有牵扯。”
“我不否认。”池北望语气平静,他右手从口袋中抽出来,带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只见他手指间挂着银环,银环下挂着一个薄薄的U盘。
赵仇下意识道:“这是什么?”
池北望笑笑:“XT店六月的客户单。”
赵仇呼吸一滞,眼巴巴地看向谢子督。
他们说话间,周遭不知何时化作了十里长街,两侧是飞翘的屋檐和吆喝的小贩,他们模样迥异,不过似乎没有注意到谢子督一行人。
很快,巍峨的大殿出现在他们面前。走进大殿,穿过挂满了灯笼的走廊,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前。
谢子督转过身,目光落在池北望脸上,后者一动不动。
谢子督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池北望问杨嫣是什么情况,他没有回答,反问了池北望一个问题。现在池北望回答了,该他了。
谢子督似乎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了池北望一会儿,才慢慢道:“她被婴魂化做的怨灵缠身。怨灵记忆空白,我们没办法找到它的饲主。”
池北望眼睫轻轻一动,抬眼看向谢子督背后那扇门。
婴魂之说早期是从外地引入,传说将早夭的死婴骸骨镀上金身,制作成婴佛,就可以收养他们的灵魂,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环境。好好地呵护这些灵魂,就可以庇佑自己和家人好运。
这个术法有一阵子极受欢迎,一些人从中窥见商机,开始做中间买卖的生意,但是早夭的婴儿并非随处可见,他们为了制作更多的婴佛,故意杀害婴儿,反而催生了一批怨灵。
怨灵跟正常死亡的婴魂不一样,他们以主人的生命为食,来完成主人的心愿。
只是大部分人无法分辨两者的区别。
池北望得到自己要的答案,没再追问。
“知道了。”他手指勾住谢子督的上衣口袋,将U盘扔了进去,顺势推开门。
里面有张木床,杨嫣坐在里面。
她跟那天的疯癫状态不同,静悄悄地坐在床边,神色呆愣。
静殿中的生人大多都是这副模样,送回自己的世界以后才会恢复。为的是让他们不记得在静殿的这一段记忆。
橘猫喵呜一声从池北望的肩膀跳到桌子上,仰头去看杨嫣。
“她现在能说话吗?”池北望看向谢子督。
谢子督“嗯”一声,便低下头,他手上横空出现一成人手臂长的巨型簿子,斜倚在门框上,没有要陪池北望进去的意思。
池北望又舔了舔牙。
池小橘等了池北望半天,不耐烦地回头问他:“先生,要不我来问?”
池北望扫了橘猫一眼,勾了张圆椅坐在杨嫣面前。
他没有问“为什么杀人”这种显而易见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仔细看了杨嫣一会儿后,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了一半的照片,问:“认识他吗?”
照片是唐越铭贴在浏览器百科界面的照片,红底,是张结婚照,照片的另一半是他的法律伴侣,唐夫人田沁。
杨嫣愣愣地盯着照片上唐越铭的脸,她先是点了一下头,嘴巴却一张一合,发出木讷的声音:“不认识。”
池北望不急不慌,将照片调转了一个面,问:“认识她吗?”
杨嫣仿佛被抽走了魂,只会重复一样的反应,点了一下头:“......不认识。”
“......”
门口,本着八卦和看热闹心的楚蓉禁不住挺直腰背。她靠近赵仇小声问:“老仇,这漂亮小郎君是老大打哪儿弄来的?”
“我......嗷!老大...”赵仇还没来得及分享那天在片场的所见所闻,谢子督把簿子卷成短棍,照着他俩的头顶一人来了一下,打断了他俩的八卦小会议。
他俩抱着后脑勺,不敢支吾第二声。
杨嫣在这个状态下虽然能说话,但实际上跟人聊不了多久就会困乏睡过去。没过一会儿池北望就带着猫出来了。
他们离开房间以后,房门自动落锁,门口的魂灯倏地点亮,看不清形状的火苗无风摇曳。
赵仇始终一头雾水,回到了特办处就忍不住问池北望:“池二少爷,你怎么会想到杨姑娘穿的裙子有问题?我知道唐氏的衣服是有点贵,但是咬咬牙还是买得了一件吧?”
他当初跟唐氏XT店谈过谢子督的代言,知道唐氏主打奢品,但是普通薪资的人攒一点钱也可以买到一件单品。
闻言,池北望非常自然地拽了一张沙发椅坐下,然后从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办公桌上拽过一张白纸,又拿了一张笔,在白纸上写下几个潦草的数字,“......杨女士一家的经济来源只有一间彩票店,店面开在已经被禁止居住的楼道底下,是私自开设的,躲避了租金费用。刨去租金,他们一年净收入大概在七万二到十四万这个区间。”
其实迈出黑水连廊以后他们进了谢子督的办公室。
这位池二少爷二话不说直接霸占了谢子督的位置,还拿了地府特供的通讯纸做草稿,引得赵仇和楚蓉频频看向谢子督。
他们亲爱的上司大人看起来是想把池北望拎起来打包扔出去的,然而谢子督神色变化极快,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建设,愣是没动手,反而重归平静,老大爷似的溜达到池北望身后,垂眸去看他怎么糟蹋自己的纸。
“裙子是这个价。”池北望再次写下一行数字,用笔简单划了一道横以后,问,“你们有没有找过公安?或者自己查过死者?”
“死者是她丈夫,婆婆,还有她的儿子,儿子今年三岁。”谢子督接过他的话,“儿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婆婆平时会带孙子,她的丈夫前不久开电动车撞损了一辆车,欠了赔款,她家现在是负债超前支出的状态。”
赵仇此时才看向池北望写下的数字,“我操”一声恍然大悟:“所以她买不起裙子,裙子是唐越铭买给她的!”
池北望微微偏头:“......你怎么知道是唐越铭送给她的?”
赵仇一愣:“不是你说的?”
“我没说。”池北望抬指推了推眼镜框,“我只是看他不顺眼,顺便怀疑他。”
赵仇僵住了:“......”
楚蓉:“......”
谢子督朝池北望看了眼,池北望察觉到,抬眸回望,略微一顿:“......其实裙子不一定是被赠送给杨女士的。我记得杨女士穿的裙子很长,胸围很紧,不是杨女士这个身高和身材的女性习惯选择的尺码。”
他放下笔:“杨女士的彩票档除了彩票以外,会给附近的住户提供一些便民服务,比如东西寄存,快递代收。然后收取一点点服务费。我刚才问杨女士最近有没有收过快递,她说没有。所以这条睡裙有可能是附近的住户寄存在他们店铺,因为长时间没有被人认领,所以才被杨女士带回去穿的。”
说着他移开视线,话题倏然一转:“婴魂化作的怨灵可以通过附在介质上的方法来转移寄生对象,没准那只怨灵就是通过裙子送到杨女士身上的?”
楚蓉一悚,忙问:“小郎君,那是谁寄存的?”
这个清新脱俗的称呼惹得池北望和池小橘同时跳了眼皮子。
池小橘进了办事局以后一直不怎么开口,因为它认为自己跟这里面的物种不属于一个体系,没有共同话题,而它怕生。
但这会儿池小橘实在没忍住,整张猫脸上都是嫌弃:“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杨女士说她不记得。”
她都不记得,我们怎么知道。
楚蓉:“......”
池北望单手把猫捞进怀里,递给楚蓉一个和善的笑:“这个不知道,不过对方在人民巷应该有住宅,个子在一米七五以上,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三,也许是个视觉上或者物质上会给人保护欲的人,可能有曝光度大的身份。”
然后他又给谢子督送了一个目光,要笑不笑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闻言,谢子督将簿子塞进衣服里,一手把池北望从座位里提起来:“不问了,我送你出去。”
这一提猝不及防,池小橘差点从池北望身上滚下去,连忙抓紧了池北望的衣服。
正巧今天池北望穿的是连帽外套,拉链敞开,里面是件衬衫。衬衫料子松软,这一扒拉像划破了年轻男性荷尔蒙的袋子,他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
楚蓉这个流氓女妖当下捂住鼻子,哟呵一声。然后看见谢子督的脸唰地沉了。
池北望不怒反笑:“你故意的吧?”
赵仇噌一下起来,下意识维护谢子督的形象:“说什么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空口白牙不要造谣我们。”
“抱歉。”谢子督当即撒手,他理亏,实在无话可说。干脆招来一股阴风,推着池北望往外走。
橘猫重新窜回池北望身上,池北望边走边整理衣服,嘴上开始不把门了:“你要看可以跟我说,不是非得用这种粗暴的手段......”
话还没说完,谢子督就嗤了声:“你等毛长齐后再说骚话也不迟,没人催你。”
池北望火冒三丈,嘴角泄出一声冷笑:“你不数怎么知道没长齐?”
“哎哟我去。”楚蓉在后头捂住了脸,“老大,后面还有个大姑娘呢你们看不着吗,可臊死我了!”
谢子督脑仁疼似的揉了揉额角:“你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楚蓉:“我想再看小郎君一眼嘛。”
池北望:“......”
池小橘:“......”
一路送至门口,谢子督看着池北望出去,转身要回去。
“喂。”池北望忽然在后面开口叫他。
“......”谢子督回头,“干嘛?”
池北望随意踢开脚下的石子,抬眼问:“几年没见,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谢子督眉毛轻轻挑起。
“算了,也不是特别重要。”
池北望问完却又不想听答案,他摆摆手,“我走了。”
没走两步,风里传来声清晰的轻啧。
“你长高了。”
池北望脚步一顿。
四周寂静,谢子督却抬起左手摁在耳边,像被人吵到了似的。
他漫不经心道:“都会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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