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族中,也算小有天分,但真放到这浩瀚九州,乾学盛地,你们那点资质,就如白日萤火,不足道哉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定要心怀谦逊,好好看,好好学。”他这话,主要是说给张家这辈中,几个天赋上佳的筑基弟子听的。

金丹境的张澜,本不在此列。

但张大长老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也瞥着张澜,显然也是含沙射影,在提点着他。

“是,大长老。”

张家子弟纷纷拱手道。

张澜神情复杂,也只好跟旁人一起拱手。

只是听到风家天骄,要跟那个“墨画”论剑,张澜心里忽生期待,但同时也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乾学论剑的观赛台,层层叠叠,十分巨大。

此时观战台上,全是修士。

不同修士,有不同的看台。

外来修士,外来世家和宗门,乾学本地修士,还有本地世家,乾学各宗门长老,及宗门弟子,乃至高阁上特殊的贵宾席等等,都有各自的区域。

人山人海,但泾渭分明。

风家是巽州世家,算是外来世家,但与逍遥门往来甚密,彼此功法传承,甚至互通有无,凭这份关系,风家在论道山上,有特定的观战席位。

风长老将张大长老一行人,领到风家的坐席上,众人依次落座。

风长老又命人,奉上瓜果茶水,款待周全。

张大长老道谢,而后众人便安然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静待论剑开始。

茶过三巡,忽而天边光芒一闪。

方天画影,横贯天地,宛如一副彩墨巨幅,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张家众人仰头望去,深感震撼。

此等巨大的灵器,当真是生平仅见。

过了一会,方天画影之上,各色水彩凝聚,显现出了山川形势,天骄子弟。

“开始了……”

风长老道。

方天画影上,果然形势陡变。各宗子弟,按照不同赛制,彼此斗法厮杀,论剑争锋,剑光交织,法术穿梭,亦有修士拳脚相交,打得土崩地裂……

不同宗门,不同传承,不同道法,各类天骄,共同编制出了一幅精彩纷呈的论剑画卷。

张家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叹为观止。

张大长老也不禁感慨:“乾学州界,果真是人才辈出啊……”

风长老也颔首道:

“这是玄字论剑,能晋升到这等赛局的宗门弟子,已经不是无名之辈了,在各宗门之中,也都算是‘中流砥柱’。”

“但这些,还只是开胃菜,下一场,才是真正的好戏。”

“逍遥门,对阵太虚门。”

“我风家此辈,天赋最高的弟子,将会与太虚门的天骄,一较高下。”

风长老欣慰道。

张大长老颔首,神情越来越期待。

坐在他身后的张澜,不知不觉间,变得更紧张了。

此后论剑,还在继续。

张大长老和风长老,还在闲聊。

但张澜却无心去听,一直盯着巨大的方天画影,等着那个弟子出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不知等了多久,方天画影上的论剑,一一尘埃落定。

论剑的弟子,也一一退场。

终于,方天画影一片模糊,彩墨晕开,而后重新显现出画面,呈现出了另一批论剑场次。

也呈现出了,另一批宗门天骄的身影。

风长老面带自豪,伸手向当中的一幅画面上一指:

“道兄,那群身穿白衣的逍遥门弟子中,为首一人,便是我风家天骄,风子宸。”

张大长老循着他所指望去,果见一白衣少年,仗剑而立,潇洒如风,剑眉星目中,尽是少年豪迈,意气风发。

“翩翩少年,卓尔不凡。”张大长老由衷赞叹道。

风长老与有荣焉,一面含笑,一面自谦道:“道兄,过誉了。”

而当两人,对这逍遥门的风家天骄赞叹之际。

张澜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看向了另一边。

看向了逍遥门对面,太虚队列门中,那个个头不高,但站在五人中心,被同门护着的,陌生而熟悉的少年面容……

眉眼如画,清秀不染尘埃。

眸若深潭,明亮不失深邃。

气质亲切可爱,透着一分镇定,一分从容,还有一些灵动和狡黠……

一瞬间,张澜头皮一震,心绪如沸水激荡起来。

“墨画……”

通仙城的那些往事,宛如潮水,不断翻涌在心头。

初次相逢时,那个趴在食肆里,衣衫朴素,俊秀不凡,翻看着艰涩阵书,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古灵精怪的小孩子……

那个跟自己一起喝酒吃肉的小朋友。

那个误闯黑山寨,闹出不小乱子的小屁孩。

那个天赋惊人,扶危济困的小阵师。

两人一起搜山,一起抓邪修,一起围剿匪修,一起坑死典司……乃至一起建大阵,对抗大妖……

点点滴滴的回忆,一时全涌入脑海。

这些回忆里,那个活泼可爱,又机灵古怪的身影,重重叠叠,最终都汇在一起,与眼前方天画影上,那道清俊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墨画。

张澜一时胸口微窒,心头微酸。

他没想到,自通仙城一别,已经十年没见的墨画,竟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

张澜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难以置信。

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很疼。

不是做梦……

张澜缓缓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风长老也开始提及墨画:

“对面太虚门,最强的弟子,便是最前面那个剑道少年,令狐笑。”

“令狐笑,本是冲虚门内,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后来三宗合流,这才并入了太虚门,算是太虚门捡了个便宜。”

“而令狐笑身后,那个个子最矮的,就是此前,我跟道兄提及的‘墨画’了……”

“此子极聪慧,神识也极强。”

“阵法上的天赋,更是极高。”

“奈何……风评极差……”

张大长老不解,“为何风评极差?”

风长老道:“性情恶劣,喜欢以低级法术戏弄人。且十分阴险,惯以诡术坑人,以刁钻法术恶心人。”

“才能是有点,但德行是看不到一点。”

“最恶劣的是,此子偏爱以‘火球术’杀人,以凌辱他人取乐……”

“竟有此事……”张大长老惊叹道:“此子果真无耻。”

张澜:“……”

要不是差着辈分,不好随便开口,他高低得为墨画说两句,还他一个清白。

墨画能是这样的人么?

墨画他……

张澜微怔,陷入了沉思,而后陷入了沉默。

他思索再三后,发现……

墨画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的角度看,墨画显然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少年,只是有时候行事不按常理,有点令人头疼。

但从旁人的角度看,那就只剩下“头疼”了。

而此时,说着墨画“坏话”的,显然不只风长老。张澜竖起耳朵一听,就听到周遭修士,义愤填膺:

“这个墨画,当真卑鄙无耻……”

“一个隐匿术,他玩了几场了都?没人能管管他?”

“好好一个乾学论剑,天骄争锋,愣是被他玩成‘捉迷藏’了,这像话么?”

“不错!”

“可叹论剑至今,无数宗门英才,少年豪杰,皆栽在这卑鄙小人之手,着实可恨!”

“我陆仙子的脸,也是他能用火球术炸的么?!”

“来个人,一剑斩了这个妖孽,我当场拜他做大哥。”

“大哥不行,我拜他做义父……”

……

张澜神情默然,半晌无语,心中却在考虑:

以后,要不就装作不认识墨画?

而恰在此时,双方弟子就位,论剑开始了。

风长老语含期待:“墨画此子,实在太招人恨了,此前无数天才子弟,都栽在了他手里。”

“但今日不同,此子机关算尽,合该倒霉,张兄……”

风长老看向张大长老,语气慷慨:

“今日,且看我风家天骄,如何将此子斩于剑下,赢满堂喝彩,众望所归。”

张大长老欣然颔首:“如此甚好!”

张澜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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