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又急又气,几乎是要怒发冲冠。

然而,这两人依旧是动也不动。其中一人依旧是冷淡答道:

“天子口谕,今日龙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天子特意嘱咐,若是颜相公来紫宸殿,必须要将他劝回。

请颜相公不要为难我等,我们只是看守紫宸殿的小卒而已,不像颜相公那样,操心的事情那么多。”

“请务必将这封奏章转交给天子!”

颜真卿从袖口掏出一份奏章,将其递给面前二人当中的一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颜真卿实在是不好意思硬闯。他是有修养的人,而一个人有修养的特质之一,便是不给无关的人添麻烦。

很显然,这两个丘八只是看大门而已,为难他们,又有什么意思呢?

躲起来的,是那个天子啊!

“唉!”

颜真卿长叹一声,转身便走,返回了自家宅院。

颜家是大户,但浮财和田亩并不多,无论怎样都排不上“抄家”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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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卢杞搞不好还真要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问问颜真卿要不要捐出全部家产以报国。

颜真卿回到家中就看到颜杲卿在和侄儿正在堂屋桌案边闲聊。

“族兄倒是好兴致啊。”

看到颜杲卿脸上带着笑容,颜真卿就是一声长叹,随即坐到桌案边上,摇头不止。

“天子不肯见你么?”

颜杲卿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何止是不肯,简直就是躲着我。”

颜真卿将官帽放在桌案上,一脸无奈道:“朝廷对富商敲骨吸髓,已经有人被逼上吊自尽了。可这样真能搞到钱么?看到有人身死破家,难道其他人不会跑么?”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朝廷的“经济新政”。

所谓“新政”,就是以“借贷”的名义,把富商们的浮财都掠走,每一家保留一万贯的家财。

谁不服从,谁就是通敌叛国,直接抄家。

看起来,一万贯似乎很是不少了,足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然而,这一万贯里面,可是包括了不动产的。城外的地皮,城内的商铺,宅院,都是要估价的。很多富商家宅很大,价格不菲。再加上城外有很多土地。

那画面美到不忍直视。

一万贯的“额度”,甚至不够他们的田宅估价。也就是说,此令一下,这些豪商家中所有的东西,除了搬不走的宅子以外,其他的都要被官府没收!

这跟杀人放火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真卿听说这件事后,就急忙写了奏章,去紫宸殿面圣。然而,天子李璬知道他一定会来,故意在寝宫内避而不见。

说白了,还是卢杞说的那“五百万贯”,让这位天子眼红了。

有了这五百万贯,他就可以扩军,就可以东征,就可以施展抱负!至于那些富商,李璬心中的想法,跟赵赞当初在太白楼说的是一回事。

你一个商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是不是想造反啊?

这些破烂事里面值得说道的东西太多,以至于颜真卿都有些错愣,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平日里好多人都在骂方清残暴,但方清在汴州开商埠,薄赋税,修渡口,建工坊,招揽各地商贾来汴州经商,未见他巧取豪夺。

方清要是放开抢的话,可以抢的人更多,手里的刀也更快。

没想到方清没动手抢,天子倒是动手了。”

颜杲卿失望的摇摇头道。

这踏马是什么狗朝廷啊!

颜杲卿原以为回了荆襄之后,总算是来到了“国统区”,总算是可以为“正统”效力了。没想到这“正统朝廷”的治理,居然远不如汴州。

现在居然都干出官府明火执仗抢劫的事情来,简直离大谱!

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父亲,孩儿听闻方清也找富商要钱,但是却是筹资建立商行,低息借贷给百姓开工坊,买农具。

同样是弄钱,这手腕多少要高明一些吧?现在朝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怎么就不能学一学呢?”

颜真卿长子颜颇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封建时代的消息相对闭塞,但盛唐之后,哪怕藩镇割据了,各地之间商贾旅客的交流却依旧很频繁。

哪个地方是什么光景,大家心里都有数,从来都不存在说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别处都一点不知情的说法。

平日里颜真卿他们骂方清骂得狠不假,然而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方清是个扎扎实实搞经济搞民生的人。

这个人,是个切实办事的。即便是立场敌对,颜真卿也佩服这一点。

方清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想当皇帝!

这是颜真卿他们骂方清的唯一原因,也是他们不能去汴州效力的原因。

方清越是把汴州经营得出色,他们这些人骂他就骂的越狠。

你有这样的济世之才,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朝廷效力,为什么要想着谋朝篡位?

能力越大,威胁就越大,就越是罪不可赦!

现在颜颇很是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颜真卿与颜杲卿二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尴尬。

你们都骂方清不是东西,可人家去街上买东西都还给钱给足呢!

方清不是好东西,李璬这样敲骨吸髓捞钱的,就是好东西了?

这一茬让颜真卿等人不敢辩论。

“定然是卢杞蒙蔽圣听,才有此恶政出笼。

明日,我再去紫宸殿面圣,务必要阻止此法继续推行。

再这样下去,不用方清打过来,荆襄这边自己就乱了。”

颜真卿一脸愤恨说道,恨不得把卢杞大卸八块。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初也有人跟方清建议,要对汴州的商贾敲骨吸髓,好好收拾这些狗大户。

是方清力排众议,说是要先修路先养鱼,细水长流才是人间正道。竭泽而渔只能一顿饱,好好经营地盘才能顿顿饱。

既然方清都可以忍耐,为什么李璬就不能忍呢?

这里头的差距,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颜真卿与颜杲卿等人,都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第二天,当颜真卿推开院门,走出所在的坊时,就看到前往皇宫的道路两旁,都站满了人。

一个个都面色焦急,像是在寻找什么。

扑通!

看到颜真卿出来了,其中一个人忽然跪下,接着,路上成片成片的人跪下。有身着锦袍的,也有衣衫褴褛的。

“颜相公,你救救我们吧!朝廷是要把我们逼死啊!”

众人或高声叫嚷,或低声嘶吼,声音此起彼伏。

颜真卿心中惭愧,不敢跟这些人的目光对视。他在仆从的前驱之下掩面而走,异常的狼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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