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合十。

头顶的古铃铛在敲击中发出悠扬清脆的声响。

硬币磕在木制的箱子上,叮叮当当。

闭上双眼,在黑暗中,找出自己心中最迫切的欲求。

我几乎一无所有的脑袋里,浮现出来的只有他的脸。

我一定很恨他。

可现在,也许变成了难以言说的心情。

对,都是他的错。

睁开双眼,新年愿望已经尘埃落定。

这个偏远的海边小县城,每次新年参拜时,神社里总是挤满了人。

每年,每年,都是这样。

还有去年。

不是很喜欢和以前的同学在这里遇见。

转过身,眼前的脸却让我有些恍惚。

那张看起来冷漠而娇艳的脸和过去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巧笑嫣然。

故人刚好也结束了新年愿望的许愿,转过来,看见了我。

喧闹的人声中,我的时间又静止了下来。

“空。”

出于自我的强烈意愿,又一次,我呼唤了他的名字。

可我还是很讨厌这个人。

小空明显愣了一下,我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上,薄唇轻抿。

“莱月......新年好。”

“啊。”

我转过身,往神社殿后的出口走去。

小空,今年回来了吗?

除了名字,很难再开口了。

相隔一年多,我早已遗忘了该如何和他相处。

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前的矢野空。

穿过喧闹的人群,走上通往回家的路。

庆幸没有被认识的初中同学叫住,但空也在这条路上,我们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就像,陌生人那样。

因为小空和我,是同一条街的邻居。

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我们彼此沉默着,走过海边长长的街道,又咸又湿润的海风总会让我联想起一些特殊的东西。

环绕着小山丘的水泥街道令人怀念。

我和她,中间隔着一条小巷的距离,这是我们曾经一起玩过的地方。

可现在实际上的距离,也许比银河还要宽。

我知道,这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我希望如此。

“空,今年为什么会回来?”

还是忍不住,搭话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事情也许不会发生改变。

说话的时候,笔直地看着前方,路边的积雪还没有消融,这里比大阪冷多了。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谈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可现在做不到。

我担心看见空的脸后,会和之前一样,从腹中升起怒火。

“我爷爷,住院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起那个粉色头发的女生了,她是小空的同桌,我知道。

明明初中的时候,小空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摆了摆头,不禁看向他。

“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便,昨天已经出院了。”

无言以对,我只能稍微点头,慢慢收回目光。

如果没出院的话,或许我该找个时间去慰问一下。

小空一家人,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照顾我很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现在还能接受他。

清早的海边实在有够冷,也许出门前应该再加一件毛衣。

不禁伸手摸了摸被羽绒服包裹着的手臂。

扭头看一眼空,果然,空穿着卡其色风衣外加牛仔裤,很明显的男生穿搭。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了呢?

忽然有些生气。

“小空。”

“嗯?”

他也转过身,面对我,漆黑又好看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不知此刻内心是怎样的状况,但我不禁笑了起来,从空的眼里,看见了表情有些疯狂的自己。

“你果然,还是恨我的吧。”

“我,为什么?”

他的语气忽然滞住,谈话陷入了沉默。

不是这样的,以前的空对我而言,就像太阳一样,而不是眼前的枯潭......

“莱月,我从没有怨恨过你,毕竟,在你们眼里,分明是我在一直说谎。”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从路的尽头传来小学生尽情的呼喊,他们脚踏着自行车,顺道而下,冲过我们身边,刺激着本就不稳定的情绪。

小空的表情比以前少了很多,可眼中的复杂足够明显。

“说慌......呵呵。”

我伸手用力卷着自己的黑色发丝。

“小空从来没有说谎,因为你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的真实,一切,都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

脸上的讥讽笑容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有什么关系。

反正已经讨厌他到极点了。

换来的还是空的沉默。

“为什么?”

“......”

“为什么不把小空还给我?”

我控制不住地发出很大的声音,在不经意间,泪水又从眼里流淌了出来。

讨厌爱哭鬼,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哭泣的那个人。

终于,又从那张曾经最爱的脸上,看到了愧疚又难受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肯定会很痛快,可现在,为什么我的内心却更加空虚,更加焦躁呢?

“我.......”

想说话,但有人更快打断了空的话。

“莱月酱?!”

十字路口的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冲了过来,和我抱在一起,鼻腔里满是熟悉又陌生的香水味。

“千,千叶?“

熟悉的女生很亲昵地挽过我的手臂,让我的手和她很近距离地贴在一起。

这是我初中玩得很好的女性朋友之一。

“莱月酱,每年都只有这时候能见到你,人家的想念都快要积满了啦~”

千叶像小狗一样蹭着我的肩膀。

她当然发现了不远处的空,但不理不睬,也不打招呼,像是对待空气一样。

不过千叶的到来让我的情绪冷静了不少。

我出生在有着良好教养的家庭,只有面对小空时,才会像现在这样语无伦次。

摸了摸她的头。

“我可以去拜访你家吗?”

我问。

我需要慰藉。

小空的黑色眼眸正注视着自己,这让我莫名感到一股罪恶感与愉悦交织并存的感觉。

“当然可以呀~我家里人刚出发去新年参拜,现在家里没有人呢。”

千叶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我扭头看了一眼空,就好像我试图在她的眼里看出想要的情绪。

很遗憾的是,并没有。

“那就叨扰了。”

我点了点头,和千叶一起,按照她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啊~不像某些人,是个连实话也不敢说的大骗子。”

经过小空身边时,千叶故意放大了声音,用很过分的语气说话。

“啧,恶心的假女人。”

这句话,我似乎在以前听谁说过。

现在,又被千叶重新说了出口,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没有半点愉快的感觉。

可我也不会帮空说话,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空又继续迈开脚步,不再看我们一眼,消失在了我们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拐角处。

空离开后,千叶贴得更紧了。

“呐呐,莱月酱,期待吗?”

她在我的耳边吹气。

我望着空离去的方向,古怪地笑着说:“千叶在说什么,我不懂呢。”

......

老家的黄昏比大阪要更美,这是我怀念这里的另一个理由,可今天,火红的,像红色婚纱一样的晚霞也没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因为小空也回来了,但黄昏下的街道,已经没有了她的陪伴。

从千叶家离开之后,我并没有感觉到心理上的太多慰藉,但是她看上去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在哪些方面发生了变化。

“莱月小姐,您回来了。”

我礼貌地点头,走进这栋幽深的住宅中。

换鞋,梳头。

“洗澡水已经放好了,随时都可以用。”

“谢谢,阿姨。”

她是我家一位类似管家一样的人,我们家属于独栋小别墅,因面积比较大,加上平时家里很少有人,所以基本都交给她来打理。

“爸爸呢?”

“今早您出门以后,他也走了,据说是出差去做生意。”

“我知道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拿着挑好的衣服,往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

果然,爸爸他还是这样,连新年参拜都不想做,只想早点和我不知道身份的其他女人厮混在一起吧?

新年的时候谈生意,在我看来只能是拙劣的借口罢了。

嗯,对此,我没有丝毫怨言。

只是有个疑问,他去过那里了吗?

“小姐,您这次在家中待几天呢?“

我泡在浴缸中,低头看着自己没有丝毫遮掩的躯体。

“不知道,也许两天,也许三天。”

“这样啊。晚上需要用餐吗?时候不早了。”

“不用了。”

“诶?”

“我想去一趟那里。”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非常想去的地方。

思念到令我失神。

......

县城郊区有一大片公墓,是靠着海的区域,比其他建筑的海拔位置稍微高一点,仿佛这些长眠于此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蓝色的汪洋大海。

码头上的海鸥在船边徘徊,我抱着白色的鲜花,一路来到一处墓碑前。

看着花岗岩墓碑上刻着的字,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情。

“妈妈,我来看你了。”

她,我的母亲,已经离开三年了。

因为重病。

我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内心大概已经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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