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皇城里一共来了几百个隶人,这几百个隶人来自各家各户,都是胆大跑出来的,家主不敢拦着,但这些隶人也找不到去处,只能到皇城来投奔李七。

对于这些隶人,鱼韵秋和鳌双前都不当回事。

“我家昨晚上跑了十几个隶人,我没拦着,我告诉剩下的人,你们想走就走,他们也不敢走!”

“我和鱼兄的做法一样,就让他们走,我看他们出去之后吃什么!”

鱼韵秋抿了一口酒:“鳌兄,不是我鱼某夸口,在嚣都,只要是我家出来的人,没人敢买,没人敢用,都没人敢给他们一口饭吃!”

鳌双前道:“鱼兄,我也有这个底气,从我家里走出去的隶人,只能等着饿死,他们想去找李七,就让他们找去,我看李七拿什么东西养活他们。”

鱼韵秋冷笑道:“他说三天之内没有隶人,那咱们就不叫他们隶人,给他们改个名字,叫奴人,听着也挺顺耳。”

鳌双前点头道:“叫什么都一样,就当哄着他玩了。”

鱼韵秋道:“当务之急,是把火笼驹拿回来。”

鳌双前叹道:“这事确实不好办,关键是李七心知肚明,随时可能出手报复,火笼驹是我送的,估计他第一个会找上我。”

鱼韵秋也不乐观:“火笼驹是我家传的宝贝,李七要是查,也很快能查到我身上,咱们早做准备,实在不行,就把脸撕破了!”

鳌双前也是这个想法:“趁着李七现在安置隶人,分身乏术,咱们确实应该抢个先手。”

鱼韵秋端起酒杯,鳌双前微微点头,两人一饮而尽。

李伴峰看着眼前这几百人,神情有些严峻。

他不是担心不好安置,他是嫌人来的太少。

“我把胆子给到了这一步,居然就来了几百人。”

赵骁婉穿着一身男装,压低声音对李伴峰道:“多亏只来了几百人,皇城里没有粮食,咱家那点余粮,够他们吃几天。”

“粮食不是问题。”

“那也不能一直养着他们,得给他们找个营生!”

“营生也不是问题,”李伴峰神情凝重,“唯一的问题就是人少。”

当天下午,李伴峰去了一重城。

一重城都是工厂,看着没人做工,其实工厂下边有大批隶人忙碌。

李伴峰进了一家造船厂,在第一座车间,巴掌大的船模,被放在水缸里泡着,水缸上插着各色管子,往缸里注入不同颜色的液体。

再往里走过两座车间,李伴峰看到连片的水池,每个水池里泡着一米多长的小艇。

很难说这艘小艇有没有实用价值,小艇的结构太复杂了,以至于连一个人都坐不下。

但这些小艇和外边的船模很像,难道说这就是船模变化来的?

李伴峰继续往前走,期间在车间里看到了不少设备,有的在搅拌液体,有的在研磨粉末,一直走到车间尽头,李伴峰看到一片汪洋大海,海上漂浮着大小不一七八艘船。

想想水缸里的船模,水池里的小艇,再看看海上这些船,李伴峰大致理解了内州造船的过程。

准确来说,这些船不是造出来的,是养出来的。

他们先造出了巴掌大的船模,然后养成了一米长的小艇,最后养成了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大船。

这家造船厂是板齿铃开的,一艘船管道接的有问题,板齿铃正在船上斥责身边的隶人:“你们是怎么查验的?错了这么多,你们之前没发现?”

隶人解释道:“我叫人查了好几遍,之前确实没发现这几组管道接错了。”

铁百声也在,他有这座船厂的股份,他拿着图纸仔细对照了一遍:“这几根管子从根上就错了,改都没法改,这艘船是完了,十几天的心血算白费了。”

板齿铃冲着隶人咆哮道:“好好一艘船,就这么完了,我就该把你们扔锅炉里边活活煮了!”

铁百声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专业能力比板齿铃好:“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故意接错的,从铸模的时候就错了,出问题的船可能有不少。”

板齿铃揪住隶人道:“是不是以为我真就管不了你们?这十几天的工期怎么算?你现在给我返工,再有半点毛病,我要了你的命!”

隶人没作声,他没有辩解,更没有哀求。

他只是默默走了。

隶人的态度让板齿铃十分紧张。

不止这一个隶人,从李七出现那天开始,有好多隶人的态度都出现了变化而且变化一天比一天明显。

板齿铃拎起鞭子,正想叫住那隶人,忽听有人问道:“造这么大一艘船,只用十几天?

板齿铃吓了一跳,回头看向了李七。

说实话,李七也吓了一跳,不是被板齿铃吓得,是被这艘船吓得。

在暗星局,他在海上执行过任务,他见过很多军舰,而今他脚下这艘船,比他见过的大部分军舰都要大。

不仅大,而且就算他是个外行,也能看出来,这艘船的做工要比外州的军航更加精良。

李七突然出现,板齿铃不会说话了。

铁百声赶紧施礼:“不知殿下驾临,我等有失远迎。”

板齿铃也赶紧跟着行礼。

李伴峰看了看铁百声,他发现在一群卿大夫当中,这个人有些特殊。

他反应比其他人要快,做事比其他人聪明,在李伴峰面前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李伴峰又问了一次:“这艘船真是十几天造出来的?”

板齿铃看了李伴峰一眼,原本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外界传闻李七神鬼莫测,而今看来,他神出鬼没是真的,可要论见识,就是个寻常人,也有露怯的时候,刚才一句话,就证明他对于工法他知之甚少。

铁百声解释道:“殿下,这就是一艘寻常货船,十三天工期足矣。”

李伴峰道:“要是战船呢?”

铁百声道:“战船有许多类,要看什么尺寸,什么用途的战船。”

李伴峰摸了摸身边的栏杆:“就像这艘货船这么大的战船。”

铁百声仔细想了想:“这种尺寸的战船,种类也有很多,大概工期在二十天至三十五天不等。”

李伴峰半响不语,他神情十分严肃。

他曾经有一种想法,在和内州的战斗之中,只要让他们有所消耗,就能让他们有所忌惮,不再敢轻易对普罗州出手。

商国颇具古韵的生活,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会让人觉得他们的科技水平比较落后。

就像侵入白隼郡的那座营盘,构造那么缜密的一座营盘,还能移动到普罗州,李伴峰觉得想打造那座营盘得消耗大量的时间,打坏他们一座营盘,会让商国付出巨大的代价。

李伴峰还认为,被海军打掉的海上基地,也会让土方国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现在仔细想来,事情的真实情况可能大相径庭。

在李伴峰看来极其强大的空中营盘和海上堡垒,对于内州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外州尽量避免和内州正面冲突,这个抉择是正确的,就科技水平而言,两者有代差。

李伴峰在船舱里走了一圈:“这么好的船,只坏了几条管道而已,修一修不就行了?”

板齿铃颇为得意:“脸皮破了得留疤,坏了船,就算重新修好了,也会留下旧伤,我们厂做出来的船有口皆碑,不能为了这种事情砸了招牌。”

好个豪横女子。

李伴峰道:“只要修的认真一些,也不算砸招牌吧?”

板齿铃摇头道:“有瑕疵的船,直接回炉重造,修船也要用不少人手,我这人手本就不富裕,犯不上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伴峰回头看向板齿铃:“你说人手不富裕?”

板齿铃低头道:“城主,我还正要跟您说这事儿,您可能不是太懂工法,我这船厂面上看着不用人手,实际上有大把人都在干活,

我家里一共两千三百多隶人,就这都不太够用,能用的人都送到工厂里去了,我身边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您要是让我把隶人都放了,我这工厂也就完了,嚣都的工厂要是都完了,这也算您经营不善,您出去也得让人笑话,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伴峰还真就笑了,板齿铃说话很直率。

见李伴峰笑了,板齿铃说话也更大胆了些:“我们板齿家的,都是实在人说话没那么些弯弯绕绕,我就跟您明说了,我这离不开隶人,

我可以把他们名字改了,就像铁百声说的,先改成工人,而且去留自由,我绝不拦着他们,等以后我人手能腾挪开了,再慢慢彻底改掉,您看行么?”

李伴峰看着板齿铃道:“嚣都里现在都是这么做的吧?改个名字,然后隶人还是隶人?”

板齿铃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殿下,我就再跟您说句实话,嚣都的人确实都是这么做的!也不差我这一个,您就别逼我了!”

李伴峰摇头道:“我不是来逼你的,我是来帮你的,你不是缺人手么?我给送来一些。”

板齿铃一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殿下,您要送来哪些人?”

李伴峰笑道:“庶人,刚得了自由身的庶人。”

一听这话,板齿铃脸都吓白了,她知道李伴峰的意思,她也听说昨晚有一百多庶人到了皇城:“殿下,这些庶人,我这要不得呀!”

“怎么就要不得,你不是缺人手么?我让他们来给你干活,你可记住了,他们是庶人,千活得有工钱,去留得看他们心意,一会我就把人送来。”说完,李伴峰离开了船厂。

板齿铃傻眼了,她瞪着铁百声道:“老铁,你愣着作甚,倒是说句话呀!”

铁百声如梦方醒:“啊,你想听我说什么?”

板齿铃大怒:“谁让你跟我说了?你跟城主说去,不能把这一百多人送到咱们厂来!”

铁百声道:“为什么不能,你天天都说缺人,给咱们送来些人手,不是正合适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板齿铃指着船上几名干活的隶人,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城主要送来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和他们一样的隶人,

可这些隶人现在成庶人了,他们干活得给钱,而且来去随意,你让我手底下的隶人怎么想?”

铁百声表情茫然:“他们能怎么想?”

板齿铃瞪圆眼晴道:“厂子里的隶人,本来心就不定,而今又来了这么一群人,千同样的活,他们都过好日子,我手下的隶人不得跟着造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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