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周玉菡靠在床头,屋外的蛙声,如同有人在敲鼓,和积压的心事,让她怎么也不能安静下来。她发现,躺在那头的母亲,时不时地打着翻身,玉菡起身下床,母亲也醒了,抬起头,问了她,玉菡说了原因,母亲知道后又躺下了。
玉菡开门,站在了坪场上。她觉得走出了屋里,心情好了些。她对自己说:不止一次,独自一人徘徊在这夜色里。往常,夜在听我说心里话。但是,今夜,处处布有凶险,似乎与“死”字隔得很近。可是,我还没有时间去重视,现在我对逃避很感兴趣。如果这夜里,我无影无踪了,试想,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和响在耳边的口号,都没有了。那地方在哪里?是啊!那地方在哪里?
周玉菡在坪场上抬起头,夜空,星辰稀疏,在左侧房里,贵珍和丈夫成光在窗户里注意着她。贵珍从房里出门,在门口唤一声:
“玉菡,”她走出,抱住玉菡说,“平常,你也会站在这黑夜里,对月;对夜,你有话说,我们不会打扰你。今夜,你一人站在这里,我们不放心啊!”
玉菡离开贵珍的怀里,握着嫂子的手说:
“我没有事,我熬得下去。这回就当是我婚姻里,迎来了又一回磨难。怎么走好,我有把握。”
周成光在窗内听到了妹妹和妻子的搭话,他舒了口气。回了床上,听着坪场上的对话。
清晨,周玉菡出现在学校的教室外,她特来这里走走,留恋这里的心思,被在井边挑水的人看在了眼里。
她打开教室门,整齐的课桌;乌亮的黑板,讲台上的粉笔盒、刷子一一出现在她的眼前。在教室里摸摸看看,倏地一串泪,从她的眼眶里滚出。结束在这里的日子,是她心里最受打击的时候。她忍住,擦掉了眼泪,搬弄着课桌,找来钉锤、钉子,把松垮的板凳钉牢,“哐,哐,”地响声,传到了对面的寨里。
“老师,老师,”
几个学生在教室外边跑边喊,玉菡站在教室里,看着跑来的学生,脸上有了喜欢的笑容。
“老师,我们可以上学了?”孩子们跑进了教室,围着她问道。
玉菡在课桌边坐下,将他们抱在了怀里,没有回答。
“老师,你天天给我们上课,你不坏。”
“老师,你不是坏人,我娘我爹都这么说。”
“老师,你今天还要挂那块牌子吗?”
“老师,你脖子上挂痛了吗?”
孩子们一句句单纯的话,玉菡不敢抬起头面对他们,她颤泣着,任凭一双双小手摸在她的脸上;摸着她的颈脖,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在唤“老师,老师,”这样唤着来安慰她,接着一个个“呜呜”地哭开了。
玉菡克制住自己,对孩子们嘱咐道:
“孩子们,这几天,老师不能来上课,你们在屋里好好自学,不懂的,来我屋里问我。不要放弃读书,知道吗?”
“周玉菡!”周达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带着两个民兵,喊一声说:“公社已决定解除你教师职务。”
周达山话毕,两个民兵带走了周玉菡。孩子们跟着站在了教室外在唤她。周玉菡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见到他们在对她望着。走在田坎这段路上,两旁的秧苗茁壮生长着,蛙在苗间跳跃。豁然间,玉菡有了一种维护自己生命的意识,她激动起来,在心里有了一个念头:逃跑,对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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