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寒芒突然划过了胡雨的眼前。

冰冷的话语尚还没有完全落下,泛着淡紫光芒的刀尖便抵在了糖人由红色和黄色糖块拼凑而成的脸上,几道无法忽视的裂痕从刀尖的中心蔓延开来,似乎只要再稍一用力,长刀便会直接捅穿那颗脆弱的脑袋。

可……除了几声刀刃碰撞在硬物上的颤动声,什么都没再发生。

“对啊,还有三个。”

不知何时冲到了糖人面前的黑衣男子紧握着那把长刀,神色阴郁地咬牙低喝道:“只有全杀了,你他妈的才会满意是吧!”

最后的音节重重落下,艳丽的紫色迅速从漆黑的刀柄蔓延而上,形如恶鬼的模糊图案紧随着于白净的刀刃上浮现而出,黑衣男子握住长刀的双手猛一用力,那由紫色线条交织而成的恶鬼突然爆发出了一声足以贯穿耳膜的嘶声尖啸,化作一道残影,直直冲向了刀尖所指的方向。

咔。

没有冲天的烟气,没有浩大的声音,只有一道轻微的破碎声响继承了这充满了恐惧与憎恨的喊叫。

长刀刺穿了糖块组成的脑袋,色彩缤纷的糖浆顺着冒出的刀尖喷薄而出,溅落在铺满了糖块与砖石尘土的地板上,就像是鲜活的血液。

可即便如此,糖人也只是稍稍一踉跄,随后突然抬起右手,以常人无法反应的速度抓向黑衣男子的手臂。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胡雨依旧笑眯眯的地站在原地,由阴影组成的左手却是迅速抬起,将食指的指尖对准了那糖人。

在一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嘈杂声响中,一大块浓重的黑色色块猛然从阴影中拔起,如同一头饥饿的猛兽,一跃向着胡雨手指的方向扑去,突破阴影的庇护,掠过黑衣男子,闯入太阳之下,罩住了糖人支离破碎的脑袋。

“你!”

紧握长刀的黑衣男子被施加在刀身上的巨力狠狠砸到地上,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可当他将视线重新投向那糖人时,却是面色骤变,直接踉跄起身,挡在了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孩子身前。

灿烂的阳光已经驱散了那团黑色的阴影,可最终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只剩下了一颗失去了脑袋的糖人。

而在那平滑的断口处,如蜂窝煤般密集的孔洞像是呼吸一样伸缩舒张着,数不清的各色眼球颤巍巍地从中探出,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直到扫过仍然面带笑容的胡雨,那几颗眼球才停止转动。

“吴姨,别这么看着我。”

看着那几颗没有任何情绪,如仿真软糖般的眼珠,胡雨呵呵笑道:“即使我们不常见面,您应该也了解我的脾气。”

“我的话,通常不喜欢说第二遍。”

更何况,要是再不出手,万一那个穿着对诡异调查局制服的男人被弄死了,他不好向先知交代啊。

至于已经快死的人……

胡雨随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瘫在程富宝怀里,依旧在苦苦支撑的程晓兰,又地将视线转了回去。

抱歉啦,他爱莫能助。

可不知为何,糖人依旧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全然没有理会黑衣男子可能会带来的威胁,眼睛一眨不眨地,静静地看着他。

而胡雨,也异常配合地,向对方回以了一抹充满善意的注视。

“果然……”

过了不知多久,那失去了头颅的糖人终于是有了动作。

在胡雨的注视下,对方将两只布满裂纹的手微微抬起,覆盖在了脖颈的断口处,遮住了那几只仍在注视着他的眼球。

可他还是从中看到了满溢而出的厌恶。

这令他有些意外。

即使从胡雨记事起吴殊旻就加入了归一教,他和吴殊旻之间却是几乎没有交集。

就算好不容易创造出了单独交流的空间,这个女人也只会一言不发地别开视线,随后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远离他。

原来,对方是因为一直都在厌恶他,所以才回避他啊。

胡雨恍然大悟地想,心里却是没有任何悲伤。

他只是不清楚,吴殊旻究竟为什么会讨厌他。

难不成……吴殊旻一直挂在嘴边的孩子确实存在,是他在什么时候杀死了对方的孩子?

想到这里,胡雨不禁咂了咂嘴。

如果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吴姨确实留不得了。

像这样的后患……

“呵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真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八蛋。”

在思考之际,他突然听到了这样一番回答。

厌恶,憎恨,夹带着即使微小,也难以忽视的恐惧。

就像一颗夹着变质糖浆的过期硬糖。

不是因为那莫须有的孩子吗?

胡雨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因为微微颤动而时不时发出咔哒轻响的糖果躯壳,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抹歉意。

原来,他之所以被讨厌,是被父亲连累了。

父亲……

一想到这个名字,胡雨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先知,原来您将我派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让我保下这几个人啊。

关于父亲的死,吴殊旻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他想:看来,他必须找个时机,好好和吴姨沟通沟通才行了。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好好完成先知安排的任务才行啊。

只有这样才能算作报答,不是吗?

如此想着,胡雨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糖人身上。

可刚一开口,他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两道模糊的身影,他们从破损的医院外墙飞跃而入,目标明确地袭向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颤抖的糖人。

生锈的长剑与纤细的阴影于同一时刻砍进了毫无反抗的糖人体内,将其撕扯地四分五裂。

看着那七零八碎地跌落在地上的糖果碎块,胡雨一时愣住了。

吴姨这是……

直接离开了?

这么干脆地离开,就这么不想看到他吗?

胡雨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两道落在地上的身影,他的面上显出了几分委屈。

“是谁。”

突然间,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声音太模糊,太轻微,以至于第一时间,胡雨没有辨别出那道声音里所包含的情绪。

“什么?”他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是无辜之人才能有的疑惑。

没有人回答他,他那由阴影构成的手臂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

于是,他就这样保持着一副无辜的模样,掠过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呆愣的周乘月,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立在那里的,不是程富宝,也不是程晓兰,而是一个脸上布满鲜血的成年男人。

那双即使浸泡在血液里也依旧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模糊的镜片映入他的眼中,他视线下移,看到了对方捧在右手中,盛在一洼血水里的红色糖果块。

可只是看上一眼,那几块糖果便被对方用力攥在了手里。

流动的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静悄悄地落在地上,可胡雨只是依旧平淡地注视着那双没有丝毫光亮,比枯井都要深邃黑暗的眼睛。

“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

他视线下移,看到对方张开口,牙齿磕碰着自头顶流到嘴里的血,从喉间挤出了一句低沉,沙哑,平静,如命令一般的“询问”:“告诉我,杀死了这些孩子,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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