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大人,”岩石后边一个伏路者看见光头圆脸胖子,不禁讶问。“你如何亲自赶来了?”
“我算明白了,”有乐抬扇遮嘴,侧过脸面,对我悄言道,“他叫朵拉。”
光头圆脸胖子摇手说道:“没有,那只是化名而已。其实我很神秘的,不该在这里露面……”忽似省起一事不妙,面色微变,连忙撑杖转身欲离,雾中倏有异声骤至,掠荡奇疾。
向匡急挥一刀劈空,树梢高处有影悄窜而过,落叶簌撒。
有乐拉我跑避树后,这时我忽感腕臂搐疼,瞥见朱痕变若弯弧之形。
向匡撩刃数下,只似空划锋芒,不安地退至树畔,蓄势悄问:“有没看清什么?”光头圆脸胖子跑过来惴言道:“不对路!后边好像有东西跟来……”其旁有个裹巾汉子拉弓惑望道:“朵拉大人,你把什么东西引来了?”光头圆脸胖子转身掴一巴掌,恼哼道:“闭嘴,别乱作声。这个情形很像我师兄提及的一桩旧闻,那时迦太基人跟随他们的统帅汉尼拔在荒野曾经遭遇险恶袭击,迷雾里有个东西脱壳而出,瞬间狙杀许多人马。便连汉尼拔这般了不起的‘战略之父’亦对其无计可施,为避免徒招更多无谓伤亡,及早知难而退……”
“所谓‘战略’,”有乐摇扇说道,“司马彪有一篇著述便以此为名称。其乃西晋宗室,高阳王司马睦长子。过继给晋宣帝司马懿之弟司马敏。年少时勤奋好学,孜孜不倦,但轻薄好色,常遭到司马睦的责备,因此不得做继承人,虽然名义上是过继于人,实际上是废除他的继承权。司马彪从此不问人情世故,而致力于学业,所以能够博览群书,完成著书立说的大事。专注于撰写《刑法》和《战略》等文集。晋武帝时,跟随在司马炎身边为侧近。历任秘书郎、秘书丞、通直散骑侍郎等职。曾作《九州春秋》、《续汉书》八十卷、《庄子注》二十一卷,《兵记》二十卷……”
“我认识司马彪,”向匡提刀转视道,“他们家族皆是河内郡亦即河南的温县人。其与一班年少子弟常在雨后择日到河边凉亭晒书……你为何突然提起他?”
有乐伸扇往光头圆脸胖子脑袋一拍,问道:“谁告诉你,汉尼拔是什么‘战略之父’?”
光头圆脸胖子抬手掩嘴,心神不宁的说道:“我曾听师兄旁边那个给他出主意之人提及,‘战略之父’汉尼拔原本曾有机会抢先找到最早降世的那位‘神王’埋骨藏骸的古陵,可惜没办法获得突破九度塔防的攻略秘笈。因而功亏一篑……”
有乐摇扇惑问:“什么‘攻略秘笈’?”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秘籍,”光头圆脸胖子以掌背遮嘴说道,“总之,有些东西连汉尼拔也招惹不起,咱们还是尽快学他知难而退,用‘返程卷’离开为妙……”
我见他抬手往这边指了指,一时怔然不解,蹙眉问道:“用‘返程卷’去哪里?”光头圆脸胖子凑过来低言道:“先回埃及那边,老奴惟恐留在这里不靠谱……”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难免困惑道:“这里不就是埃及吗?”光头圆脸胖子抬眼摇首,惊疑不定的说道:“刚才穿过那片迷雾之后,恐怕已然不是。”
“难怪我觉得透着莫名的眼熟,”向匡提刀转瞅道,“先前好像曾经路过此处,沿途看见不少那般装扮之人散落林间鬼鬼祟祟。这是哪儿来着?”
我懵然顾望,眸中幽雾四起,迷漾河谷山峦。似从不同方向皆有人怆凉放歌,久萦不息,漫坡遍野若相回应,彼互交融。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忽似惊慌起来,仓促从我身边退开,说道:“那些歌声似是两河流域的腔调,我不想留在此地,这就去找阿基拉斯……”我欲拽不及,她撒脚就跑。
有乐摇扇啧然道:“让她跑……”我望向小光头匆奔入雾林的身影,暗觉不妥,便朝向匡投去一眼,自己先跟随在后。秃脑袋的圆脸胖子抬手朝小光头惶蹿渐远的方向一指,向分布四周的那伙裹巾汉子吩咐道:“拦住她……”
我追入雾中,找来找去,不见那小光头踪影,反而渐感恐要迷路,难免慌张,方欲转返,脚下一滑,摔落斜坡之际,有只手将我拉住。我以为是向匡跟来了,转面欲问:“你有没找到……”一个灰发苍乱之人拽我避到树后,抬指贴近嘴唇,低首微摇,悄示勿言。随其目光所示,瞥见雾中有影悄伏在坡边。我乍看一眼,并未瞧清模样,只道那小光头藏匿此间,担心她稍没留神便要失足滑摔下去,忙唤一声:“可找到你了……”同时探手欲拉她退后,但见向匡扯着小光头从另一边奔过,我不由怔望。
坡边之影耸立而起,有爪伸攫,倏已将近喉前。灰发苍乱之人拽我移避,另手撩出一束剑芒,甩链洗荡迅急。坡边之影发出嗥哮,窜纵上树梢,顷即撒落几道厉芒,侵凛骤烈,顷摧数树飞折。我扬手连甩盾谶幻闪,应接不暇。灰发苍乱之人飒收剑链,背着乐器拉我急跑,身后厉芒飕掠追随,树木纷殛,交错倒塌。
忽随一阵箭雨泼撒而过,头顶上空飞叶漫舞,厉芒飒收,霎似隐去无寻。多个裹巾汉子张弓仰望,闻听嗥哮若又远离,不禁在树下面面相觑。灰发苍乱之人奔来提醒:“留心其倏忽出没,并未离去。”
有乐在前方摇扇惑问:“你旁边这个眼圈发红的大叔是谁?瞅其所背乐器,透着莫名的眼熟……”我边奔边瞧,亦觉在哪儿见过。灰发苍乱之人将我向有乐推去,说道:“后边有东西追近,还不快逃?”随即刹步转躯,盘坐在地,另取乐器拨弦撒出激芒,扫向树影晃摆之处,随着一声铮然长响,劲气摧尘横荡。
尘烟与飞叶漫扬开去,眼前一时没有动静。灰发苍乱之人按弦惕视,有乐伸脸过来探问:“想起来了,你是……老崔?”向匡拽着小光头从另一边的树后惑觑道:“‘老崔’是谁呀?”有乐摇扇说道:“克里米亚最早的迁居村落创始人。后世以为他们属于鞑靼,我看其实是高车……”向匡一怔即省:“漠北那些?”
“并非只在漠北。”有乐抚琴道,“这些丁零人,哪儿都有。魏晋南北朝时期活跃于中土的北部和西北部的游牧民族。自号狄历,春秋时称赤狄,西晋以后塞外各部族称之为敕勒,北朝人称为高车,迁入中原内地者被称为丁零。”
灰发苍乱之人按弦低哼道:“你说归说,别伸手乱玩我的乐器。不然等一下有你哭的……”
有乐伸扇往他头上一拍,随即展扇后退。
灰发苍乱之人刚要转头,后边接二连三有脑袋爆开。霎如熟瓜炸裂,浆汁迸撒。我看不清雾中何物窜掠奇疾难状,猝感腕间搐疼,朱痕变若弯弧,我扬手挥甩,眸前蓦现弧光顷然夭荡,泛闪林雾宛如映射辉虹。随着异声哮嗥,一影乍要悄侵逼近灰发苍乱之人身畔,弧虹夭晃转返,连断数树,将其驱开。
雾林里影像交杂混乱,一时难以觑见异声哮嗥之物遭逐去何处,只觉其似倏忽出没无定,弧虹追掠,飒入草木茂密所在,飕飕飞转,削得枝叶扬撒。灰发苍乱之人向我投来惊犹未定的目光,启口称谢:“适才多亏姑娘及时出手,不然……”其语未毕,林间多个裹巾汉子慌跑而来,顷竟一齐没了脑袋。我提醒不及,瞥见厉芒横截而过,那伙裹巾汉子便已身首分离。
灰发苍乱之人荡然发出一束剑链,截击穿雾骤近的异影。我见其似浑若无视,迎面飞扑之势倍急,忙抬手扬腕,发出一谶幻盾亘空闪现,把那异影震开荡落。灰发苍乱之人趁势挥甩剑链,从旁劈斫。那异影着地翻腾复起,只在雾中一漾即隐,回撩厉芒交划,顷摧树木多株,灰发苍乱之人推我急避纷折砸倒之树,我不意踏足落空,滑下斜坡,滚落枯叶成堆之处,翻堕草窝里。
我仰望雾麓,遥见厉芒扫荡而过,摧树无数,顷间不知又有多少伏路之人突然没了脑袋,残躯掼撒纷乱,便连惨呼惊叫声亦来不及发出。灰发苍乱之人纵跃起落,往低处蹿走,身后坠木滚砸,遮掩其影。
“有谁看清那东西是什么鬼?”我爬起来张望,听到光头圆脸胖子难掩纳闷之语,从幽暗树影里惊恼交加的说道,“竟在瞬间杀了我这么多手下?”
有乐从藏身之处接茬儿道:“想不到你也有手下……”我闻声转望,一时未见其在何处躲藏。但听向匡在岩石后边悄言提醒道:“那东西似乎还未离开,先别出声……”我听到那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动静,有乐啧然道:“刚说过先别出声,你又在我后边点炮……”向匡似憋不住苦闷道:“拉肚没办法……”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从岩丛间蹿出来,我正要把她拉住,小光头甩手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那东西好像冲你来的。”我追在其后,蹙眉说道:“那又怎么样?眼下还很危险,你别自己乱跑……”小光头反而更撒开脚奔,脸没转的说道:“留在你们旁边才危险呢。我的预感从来没错,就跟待在我哥那里一样,料必迟早玩完。除非赶紧去找阿基拉斯,先拿到他的兵权……”有乐在不知哪个藏身之处插话儿道:“你都‘光杆’了,怎么发号施令拿兵权?”
雾麓树梢簌然又有微响,向匡不安地提醒道:“别再说话,赶快躲起来。那东西肯定还没走……”有乐啧出一声,忙道:“既然它没走,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溜走?我看不需要跟其比耐心……”
“往哪儿溜?”光头圆脸胖子在树影幽暗处惴然道,“先前让咱们穿越过来的迷雾在那边。刚好给‘那东西’挡住了去路,恐怕眼下过不去,除非使用‘返程卷’这种传说中神奇无比的秘笈……”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猫腰悄蹿道:“我要绕过去,避开危险地带,转到斜坡后面……”雾麓苍梢又一阵晃摆,落叶纷簌。我见小光头要往坡下乱奔,心感不妥,匆欲拽她回来,忽见有影蹑移悄近,我转脖惑瞧,只见光头圆脸胖子在后面抬起一物,问道:“你看我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我刚回答:“棍子。”就被敲脑袋。眼前金星乱冒,一时懵倒在地,觉得他急促搜索,不知觅找何物,闻听向匡喝斥,慌张从我身上踩踏而过。我迷迷糊糊地看到其刚跑开,雾麓苍梢一阵急晃,有影追掠迅疾。坡前忽现谶象构布,密如繁星交织。一个黑衣僧在树下凝掌转望,林间异哮传来,猝似奔突乱撞。
几匹马从雾林跑出,皆是空骑。向匡忙帮有乐拉住一匹,待我视线不再模糊,完全恢复清醒之时,已在马背上。我捂头怔瞧,肩披一张星星点点的青布,慢慢想起这似是光头圆脸胖子不知从哪里搜罗之物。
“刚才我回头张望,”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扶着我肩膀说道,“瞅见那胖子溜走得匆忙,掉下这块青布。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些光头家伙靠不住……”
有乐抬扇往她头上一拍,懊恼道:“然而我们全都是光头。”
我留意到三人同骑一马,在荒野里渐奔渐冷,难抑困惑之余,转头问道:“她怎么也在我旁边,向匡呢?”有乐拉缰说道:“向老二在后面自己骑马,没谁想跟他同骑,因为我们怀疑他肯定又顾不上擦股,气味欠佳。但他似乎并没立马跟来,说是看见那个面熟的黑衣僧……”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扭脖张望道:“他好像跟那个黑衣僧走了,说是要帮忙打怪……”有乐亦往回瞅,口中说道:“他又不会法术,能打什么怪?先前他拉你回来,你为何不顺手扯住他,拽其留下来跟咱们一起……”烟熏妆容的小光头呶嘴说道:“他忘了擦股,我不想跟他拉拉扯扯……”有乐转脸探询:“我有一个知识方面的疑问,古埃及人用什么东西擦股?是传说中的莎草纸吗?别告诉我是用木棍……”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抬足欲踢,夹在马背上似觉此举艰难,改而反问:“你们那里是用什么?”有乐摇扇告知:“手纸。”
我觉寒冷,在马背前边哆嗦道:“再往前乱跑,越来越难受,手指都要冻僵了,你还在后边扇风?赶快转骑返回,去找向匡……”有乐拉缰乱望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然而好像迷路了,这里跟那边瞅似很不一样……”烟熏妆容的小光头夹在我和他之间懵转脑袋惑问:“看上去完全不像埃及,谁知道这是哪儿?”
“到处皆有烟雾弥漫,”有乐缓骑觅顾,难掩懊恼道,“好像有谁烧山或者村落着火一样,我看不清路。”
“尘归尘,土归土。”前边有个摧颓老者焚烧衣物,垂泪叹息不已。“他们不该贸然打开那个东西。一个个自以为是,不听人劝,结果害得多瑙河下游这些定居点接连遭殃,眼看就要完了……”
有乐拉马转问:“请问这里什么地方?”
“灾难蔓延之地,”摧颓老者在火畔面容愁苦的说道,“维鲁斯不只给罗马带来胜利,也给罗马带回了灾难。一种可怕的恶疾随着东方人的到来而迅速向帝国各地蔓延。瘟疫不但吞噬了无数的人丁,所经之处更是留下一片破败凋敝。五贤帝开创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日耳曼那些蛮族乘机涌入,整个帝国疮痍满目、毁灭在旦夕……”
“倒也没那样快,”有乐慰言道,“据我所知,大罗马帝国瓦解的过程持续了五百年。不知你这里眼下是什么时候来着……”
摧颓老者以布掩脸,在火边转面怔望,突然不安道:“你们从哪来的?怎么不用东西遮罩口鼻,别带着疾病传播四处……”烟熏妆容的小光头忽有所见,在我耳后悸然道:“那些火堆上焚烤的全是尸体。他们在烧人,其中还有牲口什么的……”
有乐亦省,忙拉衣物遮脸,说道:“这里不干净,屏住呼吸!”四下里冒出多个神色紧张的衣衫褴褛之人,面有病容,纷朝我们惕望,随即各操家伙,掩围过来,叫嚷:“必是他们到处传播瘟疫,捉住那些东方面孔的男女,架在火上烤……”
未待我提醒,有乐究竟机灵过人,见势不妙,转辔策马开溜。后边石块乱扔,坐骑受惊,跑得更快。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惴问:“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呀?对人这样凶巴巴……”
“总之不对路,”有乐不时回望着说道,“图拉真曾二次兴兵攻打多瑙河下游的达契亚人,推翻了达契亚国王的统治,把他的王国变为罗马的一个行省,并将大批罗马士兵和贫民移植到那里去屯垦。后来的罗马尼亚就是由这些罗马人的殖民地发展而成。从那以后,此处曾经恶疾肆虐、灾祸无休,村民不免怨天尤人,疑心有谁搞鬼,于是‘猎巫’成风。还好咱们穿过这片烟雾逃脱,总算甩掉……”
往萧瑟的寒山荒林里兜转半天,越来越冷。有乐忽觉迷路,忙向一个在夜幕下踽踽行走的披袄裹罩之人询问:“不好意思,打听一下。这是哪里呀?”
“罗马尼亚。”披袄裹罩之人低着头在山路边回答,“这里往山区只有一条死路,不该再朝前走。那是传说中德古拉伯爵的私地。生人勿近……”
有乐闻言一怔,随即愕望道:“德古拉?这是啥年代……”披袄裹罩之人似亦觉得纳闷,抬脸惑觑。一时互相瞧不清,披袄裹罩之人拿出笼罩在厚袍下的一盏提灯,抬起来照了照,但听树下有人低哼道:“佐拉,你又在搞什么鬼?”
披袄裹罩之人连忙说道:“没搞鬼……”移灯之际,映出光头圆脸胖子形象。我不由讶觑道:“这是谁呀?”
“还能有谁?”有乐恼啧一声,伸扇往那披袄裹罩之人的脑袋欲拍,却先被旁边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几只手拽落马下。我还没瞧明白,便也和那烟熏妆容的小光头给人拉下坐骑,猝遭多个头戴乌盔、衣服毕挺的穿靴家伙端着器械拥近围住。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兀自提灯惑瞧,树下那人又微哼道,“这几位是你从哪里找来跟我们争东西的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从来脚踏多条船……”
“我历来脚踏实地,”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抬着灯照觑道,“不玩虚的。若不相信,你回去问戈林,前些天里,他让手下往这边山林的上空来回巡飞过多少趟,有没隐约看见我说的那个东西坠落树丛的影廓和痕迹?跟着我没错,这里真的有东西……”
树下那人点烟说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东西,我不想浪费时间。已跟你在山里瞎转多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抬灯照着我的面容,若有感触的说道:“时间,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先前你拿棍敲她脑袋,”有乐不顾其畔有人拽扯,挣扎着抬扇拍打,在旁恼问。“打晕之后,为什么故意从她腰股踩过呢?别想抵赖,你的一切举动,我都看在眼里……”
烟熏妆容的小光头亦伸足蹬踹,蹦跳道:“我还看见他偷走了东西……”树下点烟之人从帽沿下投目精凛的问道:“偷走了什么东西?”
“你偷走了‘返程卷’是不是?”有乐以扇击打,犹自忿懑道,“快把那卷东西还给她……”
便趁旁边有人将有乐推摔按倒,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提灯匆避道:“什么玩艺,没啥用处,还拿来当宝贝……”
“你不会使用就别乱说,”有乐挣扎着又抬扇欲拍,却见折扇破裂两半,啧出一声,转朝后边按躯扳肩的乌盔黑靴家伙恼觑道,“竟把近卫前久那厮赠送给我收藏的纸扇折腾坏掉,下次我再找他要,近卫大人未必还能拿出‘山高路远’这样的好字,毕竟其‘青莲派’的书法发挥不正常,容易受扰于提笔之时的心情影响……”
树下点烟之人投目示意乌盔黑靴家伙且先消停,随即仰吁烟雾,说道:“我也认识一位近卫大人。昔时我到你们那边住过一阵,在他家看过不少诸如此类之物。”有乐摇着破扇转望道:“居然跑到他家里厮混过,那你肯定也不算什么好人。因为我从来怀疑他并非好人……”我从旁亦以为然。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抬手遮嘴,小声说道:“他认识的那个近卫,跟你们以为的那一位,年代辈份不一样。不过我也觉得这些都不是好人,皆非善类。你们不该来此撞上‘盖世太保’……”
有乐拿扇一拍,懑视道:“那你呢?我看你也绝非善类,不然怎会跑来跟他们竟做一路……”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唏嘘道:“人在世间,从来身不由己。”随即目光转为阴狠,凑近我旁边低言催迫道:“不想死在这里,就快将‘返程卷’的用法告诉我……”
“谁是好人谁不是,”树下点烟之人转面凛视道,“没那么容易分得清楚。昔日结识的近卫大人跟我讲过,成王败寇的故事。使我早就明白,若想成为立于不败之地的霸主,需要拥有随时改变规则的实力,始终让实力证明一切。而我手下的尖端军团,便要探索实现这样的突破。包括在匈牙利山区,对突破时空跨度的不停测试……”
“遇到我以前,还不是屡试屡败?”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微哂道,“什么突破也没有,传闻你那些手下挖空心思让人穿越不成,反嵌到墙壁上,或者半身陷在岩石里,居然跟石头融为一体,诸多此类笑料纷传,‘鹰巢’那边已经不耐烦。我告诉你这里有东西,谁先得到就有突破一切的契机,你还不信?”
有乐忍不住悄问:“这里除了先前听你提到的德古拉,还有什么东西?”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小声说道:“吸血伯爵德古拉的故事不过是个传说,来自猥琐文人的无稽之谈。但我曾听那蚊样家伙提及,这一带山区有东西坠落,其似来自‘哨塔’内部分离出来的飞盘之类……”
“你不要帮坏蛋得到好东西,”有乐啧出一声,刚要加以劝说,忽随亮光晃闪,树丛里有人急促奔来禀报,“找到了!山上搜索队说有发现……”
我在旁打着寒噤,瞥见地上积雪犹留,忙掏出揣藏的鞋子给那烟熏妆容的小光头穿在脚上。小光头正自挣扎,闻声与我一起转望。树下吞烟吐雾之人询问:“发现了什么?”
“有个古堡嵌藏在石壁岩坳里边,”山麓一骑飞报,乘者神色不安道,“前方捉来带路的牧师说,他看见了六翼飞龙封印,死也不肯率先进入踏勘……”
“六翼飞龙?”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听着不觉惴退,挪移到我身边。有乐抬扇欲拍脑袋,树下吞烟吐雾之人扬手吩咐左右,“打开探照灯,往山上照给我看清楚。再仔细瞧,我觉得上面还有东西,影廓看不分明……”
随即我眼前一亮,炽难睁视。但听周围之人纷呼:“似有一个巨大的扁盘嵌扎在山壁间隙。看上去斑驳古老……”
没等我仰面看清,四下里忽陷沉暗。乌盔家伙慌作一团,惊问:“所有的灯怎竟一齐熄灭了?”
“还好我这盏提灯没熄火,”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连忙揪住我催促道,“趁有亮光,快帮我看看‘返程卷’如何使用……”
有乐伸扇拍头,问道:“你要拿来返回哪里?”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从厚袍内摸出一卷东西说道:“我要赶紧返回‘鹰巢’那边,告诉他们这里已有发现……”
“那是什么?”树下吞烟吐雾之人拔枪抵额,忽听山上猝发惊呼惶恐,“有东西飞出来了!”
拔枪之人叼烟转望,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抬手朝夜空一指,说道:“山顶那个石洞里飞下来好多怪鸟……”叼烟之人抢过圆脸胖子的提灯,抬起照觑道:“惊扰了一窟蝙蝠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乓一声响,提灯在手上迸灭。山上数人慌呼:“牧师死了,有东西袭击我们……”其声转为惨叫,随即嘎然而绝。
眼前霎然沉暗,四处接连传来惨呼声此起彼伏,随着林间翼影穿掠出没,枪焰闪烁中顷似不停有人掼飞。披袄裹罩的圆脸胖子仓惶拉我后退,悸然道:“不想一起送命在此,就快教我使用‘返程卷’逃命要紧……”有乐亦忙点头说道:“看来传说非虚,罗马尼亚这里真的很危险……”
“我手上的武器也很危险,”树下叼烟之人伸枪抵头,提灯恼觑道,“至少比那支射破灯的弩矢更有杀伤力。刚才谁干的?”
我听到噼噼啪啪之声从岩石后边悄响,树下叼烟之人转枪欲击,手却忽遭一矢贯穿,旋即胸口亦挨一箭嵌插。有乐乘机拉我和小光头匆忙跑避,摸黑往岩石丛间探瞅道:“好像听到此处有谁又点炮……”向匡憋不住苦闷道:“拉肚这种事情没办法忍……”我听出他的口音,不禁惊讶:“他如何也在这里?”向匡挪身拉马,提裤说道:“怎么舍得丢下自己小伙伴不顾,自却先溜?”
叼烟之人咬牙拔箭,换手拿枪欲发,忽却又挨一箭穿透肩窝,踉跄跌退,背靠积雪簌落的树边,惊恼交加的扫目寻觑道:“谁干的?”有乐亦在向匡身旁称奇道:“古语有云,屎亦称矢。你如何把‘窜稀之屎’转变成箭矢这样化腐朽为神奇?”向匡伸手一指,我投眸觅视,只见蚊样家伙从树后转出,扬甩袖弩,又发一矢,叼烟之人刚要抬枪便给贯掌钉手,嵌于树干之侧。
有乐失讶道:“蚊子怎竟也在此?”蚊样家伙牵马跑过来说道:“我送安东尼和小屋大维娅回罗马,然后又一路返来寻你们,幸有小珠子指引,总算赶上你们四处乱跑的步伐,在山林埋伏那边先撞见向老二,顺手把他拽来……”有乐啧然道:“向老二吃坏了肚子,关键时刻拉稀,我看他帮不上忙,还是尽快送他回家为好。”
向匡揪住那圆脸胖子乱打,恼掐其脖,愤道:“先须饱揍这家伙一顿再说!唉呀,不行了。我肚子又闹……”圆脸胖子趁机挣脱,突然向我扑来,拽衫扯离岩石丛间,急欲展卷说道:“这里玩不转了,赶紧带我离开……”树下叼烟之人勉力拔出血淋淋的伤手,拾枪抵头,目含怨恨地投觑道:“无论哪儿找来这班狐朋狗友也救不了你……”正要扣动扳机,忽见一面硕大的翼影悄然覆临于畔,那人陡为怔望,烟卷儿从嘴上掉落。
蚊样家伙亦悚道:“是不是德古拉现身了?”有乐忙催:“快闪……”树下那人悸觑耸立展翅之影,咯着血颤叫一声苦:“靠!”随手开枪乱射。圆脸胖子拽我急避,跌撞岩丛之间。
我懵抬起头,眼前波光粼粼。有乐拿扇拍打圆脸胖子脑袋,向匡亦揪耳拉扯,烟熏妆容的小光头夹在其间伸足乱踹,圆脸胖子伏身挪避到我后边,哽咽道:“老奴知错了,这就把‘返程卷’奉还,乞盼小姐原谅一时行差踏错之失……”
我接过他跪捧到跟前的那卷东西,转头惑问:“先看看这是哪里?”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扫视道:“似是尼罗河三角洲,还好又撞回来这边了。”几个老妇从树后伸头张望,有乐刚啧出一声,蚊样家伙瞅见亦难免懊恼道:“糟糕!先前忘掉带她们跟随安东尼一起回罗马……”
有乐摇扇说道:“那就再回去一趟,顺便接信雄……”我刚要起身,光头圆脸胖子搂腿央求道:“无论要去哪里,小姐别丢下我,让老奴从此诚心侍奉……”向匡把他掴开,说道:“闭嘴!先须觅寻那班抬床走失的同伴……”蚊样家伙点头称然:“且去找回其他伙伴。信雄好像没在罗马,此前我带安东尼和屋大维娅撞回去,便连幸侃也未见着踪影……”
向匡转望道:“那边有许多贩夫走卒,引车壶浆,匆匆赶路。要不要去打听一下?”烟熏妆容的小光头探眼一瞧,忽似不安,转身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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