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选项从来有且只有一个，面对大虫魔如是，梭罗魔如是，垂莲子，如是。
当时，垂莲子的降魔阵法已是强弩之末，大虫魔一但恢复魔气挣脱，垂莲子不能迎敌，只有经脉寸断而死。
他不能看着恩师身败名裂，召出飞鹤鹤灵，不顾一切杀进魔阵，对准妖丹位置，刺出那一剑……
虫魔不死，死的便是他。
他在赌。
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用。
不杀垂莲子，永生永世困在密室，打败恩师，永生永世与天下人为敌。
这两个选项他都不想要。
可是必须做出选择！
千年师徒情义，犹如一棵擎天大树，轰然倒塌，砸向无底深渊。
天空黑白双气不停交互，迅速旋转。朱袭明感到后背掉下一层血肉，他咬紧后牙槽，伸直手臂，手掌一转，引下黑白气流于手心攥成一枚浑浊光团。
魔物骨翅射出密密麻麻的毒针，他几个闪躲，呈“之”字在瀑布间跳跃，召出飞鹤仙剑，御剑而走。口中念诀，半空中，巨大的深红鹤影，乾位红鹤，如枭如鹰，口含光团，蓄势待发。
“乞儿小二，拜见师父！”
“嗯，我以前姓朱，你以后随我俗姓，就叫朱袭明吧。”
“朱袭明！朱二！快将为师洗脚水提去浇花。”
“师父，它们会被熏死的。”
“这你就不懂了，仙人洗脚，遍地花开。”
“师父，弟子什么时候可以修成仙人呢？以弟子的资质恐怕……”
“只要你努力，很快。”
“《八转图》乃上古仙图，袭明，好好待它。”
“是，师父。”
“袭明，你扪心自问，当真配得上这绝世仙法么？没有我的降魔阵，你拿什么斩杀妖魔！”
“人总要面对自己的命运。袭明，这是最后一课。”
朱袭明闭上双眼。
泪如泉涌。
“日月……同天。”
红鹤口含日月精光，以扑猎之势，冲向魔物。
垂莲子撞碎一层层无尽的瀑布，被定在一朵巨大的石莲蕊心之上。
四面飞瀑倒流，化作天河。
魔物骨翅粉碎，魔尸干瘪。
一片莲瓣砸在朱袭明脚前，碎成无数小石。
垂莲子无声无息，眼眶内灰烟弥漫，在日月同天制造的幻境中，垂莲血泪纵横，怨气渐消。
大颗大颗的血珠从朱袭明眼鼻耳口滚落，每次使用《八转图》，他的炉鼎就会遭受一分损坏。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每一分损坏，内心就会安宁一分，伴随内丹撕裂疼痛的安宁。
在这样的痛苦中他忽然产生一种生命被释放的感觉……
石莲旁，一道弯腰才能走进去的石门，爬满青苔。
朱袭明将手放在青苔上，喃喃自语：
“皎月莲心，一醉天涯。死生何如，幻梦万年。”
有人低语：
须臾之衣，永恒之锁。风无所定，枯木重生。
他猛然回头，垂莲子眼中灰烟消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目光却充满慈爱，犹如第一次看见浑身青紫的乞儿小二那般，从未改变。
他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
从瀑布密室出来，王城内卫，一众驱魔弟子正在等他，个个手持仙器，面目狰狞，又悲，又惧，又愤，又恨。
众目睽睽之下，红鹤魔物穿过飞雪禁制，逃走了。
第二天，绝色空澄澈无比的天空，出现几行大字——
朱袭明，欺师灭祖，其罪当诛！无论仙魔，取得其首级者，受帝都飞雪王城护佑。
人生如戏，人生如梦，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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