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四大爷在敖包滩打鱼的时候,鱼已经越来越小了。冬天可以去嫩江的江面上捕鱼,用四棱的冰镩子先把冰面凿开一个冰窟窿,然后把鱼网用竹竿顺进去,另一个人在三五米的另一个冰窟窿把手伸水里接竹竿,把竹竿拽出水面,下一个冰窟窿还是重复这个操作,下网就需要一个上午。
十一月末,此时的嫩江还没有彻底封江,大块的冰排碰撞会发出咔咔的响声。在已经冻上的透明的清流儿的冰面上站好一排人,使劲跺脚,顺着下网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还用铁锹敲打冰面,这时底下的鱼群就会向网的方向游去,进入预先设定的网套了。
下挂子要根据水下的深度决定下什么网打什么鱼,网要下得浅,那就只能打到白鲢鱼、花鲢鱼、白漂子、麦穗鱼,网要下得深一点还能打到鲫鱼、鲤鱼、草根鱼。一般冬天下网是打不到鲶鱼和嘎牙子鱼的。
四大爷作为资深的钓鱼专家一个人去独自钓鱼,钓到的往往都是大鱼。先在冰窟窿里撒一些鱼食,等一会儿再下钩,他一点儿都不急,要等到大鱼来了再下钩,性格的沉稳让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收获。
四大爷的身体日渐衰老。那双眼睛透出老谋深算的光泽,四大爷那双眼,跟河水一样清亮,不管能不能打到鱼都从不沮丧。四大爷的手是和鱼网深度结合的手,鱼线勒进肉里,痛的时候换个位置能稍稍缓解手的疼痛。双手裂痕斑斑,早已布满厚厚的老茧,鱼线从来没有饶恕过这双手,只要打鱼鱼线就会让这手钻心地疼,鱼越大勒得越狠,在跟鱼的战斗中获得先机将大鱼拎出水面。常常拿圣地亚哥老人与四大爷做对比,顽强与坚忍都配得上四大爷的性格,他一生与水中的鱼斗智斗勇……
小时候,我常常会听老爸讲述四大爷钓上来的鱼有多大。伸手就能触摸到一样的,两只手臂分开约一米多的样子,重七八十斤,好大的鱼头够炖一大盆。这样的鲤鱼平时在水里相当于瞎子,它的一只眼睛被水磨平,游的时候不像别的鱼垂直于水面游泳,它是平行于水面游,水里的东西它看不见,在水里也没有鱼能把它咋地,相当于鱼精至少要活三十、五十年可以长成它的样子。四大爷可以根据鱼鳞来判断鱼已经活了多少年。从鱼的身上揭下几片完整的鳞片,烘干以后,便能在鳞片上发现一层层标志着鱼的年龄的轮纹,就像树干中的年轮一样。整整五十年,鱼的一次生命历程,也够本儿了。拿回家会把鱼的身子切成段冻在外面的大缸里,在缸底放雪,把鱼扔进去能一直保鲜到第二年春天,化冻的时候还可以吃。如果到时候还吃不完,还可以把鱼劈成两半晒成鱼干煎着吃。
四大爷别号“嫩江老渔翁”,四十多年打鱼的职业经历使得很多后辈都要找四大爷学习打鱼的经验。只要大家想问,四大爷都会耐心地讲解,传授捕鱼的经验。古语说:“人知鱼性”一点儿都不假。鱼生活在水中,它们最识水性,人要知鱼性,必先知水性。老打鱼人冬天隔着冰面找鱼,先要提前知道水情,烂熟于心。涨水和涝水鱼群都有变化。水势一大,鱼群就走了,存不住鱼。只有水深的地方常常是鱼群越冬时喜欢聚居的场所。上冻的时候还要分析上冻的时间,记住封江时的风向,东北风封江,冬捕的时候就要往偏南的方向选鱼窝子因为鱼也怕冷,东北风往往会把鱼赶到南边。如果西北风封江就要到相对的方向去选窝子。当然还要看雪,封江的晚上如果刮雪又另当别论了,雪厚的地方暖和,鱼群容易停留。说起来,四大爷最绝的就是会看“鱼花”。鱼花又叫“鱼泡泡”,是鱼呼吸时吐出的二氧化碳气体。在冬天,鱼喘出的气会在冰中形成一层一层的泡,这就是鱼花。冰层下方有鱼花,就说明冰底下有鱼。鱼花又分新花和老花。新花是鱼刚刚吐的,或者昨晚上吐的,特征就是这些“花”在冰水里还在晃动。碰见新花,就说明这里冰下有鱼群,就可以指挥人凿冰下网。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花”称为“草花”。鱼把头一眼就能认出来。草花是水里的草吐出的气泡。冬天,草吐气泡成为草花。“草花”的特征是一冒到顶,形状是一串一串的,被渔民称为“串泡”。“鱼花”则是一层一层、一片一片的,有明显的区别与特征……这都是老渔把头的看家本领。
都说开江鱼好吃罪难遭,春天的江水都带着冰碴,那是透心凉。渔人寿短,这多半是打凉上来的病。年轻的时候火力旺,不知道凉,等到岁数大了风湿病就找来了,关节疼痛,越疼越聚筋,最后缩成团儿,小小的一团蹲在墙根儿晒太阳。鱼红眼儿再也不敢下水了。
开河的时候,一帮孩子会去河边捡臭鱼,顺着风向在岸边溜达,臭鱼会被风吹上岸来,其实刚刚捡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臭味,孩子们会捡一些干柴,在岸边生火烤鱼吃,在家里拿出来一些盐花,把烤好的大鱼撕开蒜瓣儿肉蘸上盐花吃,一边吃还一边说不臭,吃过臭鱼的人都知道,臭鱼嚼在嘴里是越嚼越香的。这是自然的馈赠,只有在水边的人才偶尔得之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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