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跟我一起的还有几个人,一问便知。”天山玥道。
“我也有证人!”李不渡恳切道,“奉理宗的张云野和薛泽平,当时我在与他们同行!还有…”
还有躺在地上的方岳。
当时薛张二人在睡觉,只有方岳能证明野兽杀人真的与他无关。
他现在四肢发冷。原本他信心满满,认为即使不能把对面的阴谋诡计撂倒自己起码也不会被怎么样,顶多就是跟这人结下个梁子,仙界这么大有一两个仇人也没什么。只是事到如今,他确实有些疑虑,这桩事情究竟要怎样收场。
“我看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明日再继续审。古镜,流云,你们怎么看。”
“同意。”蓝袍子的女人当即点头,她看上去十分不乐意继续呆在如此场面之下,不断地左右手换着姿势交叠在膝盖上。
随后李不渡和对面的白银等人都被带到不同的屋子里,屋里的色调也是灰绿为主,显得森寒。李不渡觉得自己太累,就直接倒下,可是脑子却停不下来,一遍一遍的回忆今日会审的内容。
摸着良心讲,他恨不起来南宫,若是他在她的境地,也不知道会如何自处。人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控白银,想了想,此事也不算稀奇,若真是指控,说不定他们能不能留在仙界就要重新评估,这本身对他们也是不利的,只是他当时情绪激动,没想到这一层。
李不渡用手挡住了眼睛。今日是个大好的艳阳天,窗外的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李不渡脸上,他的思绪飘忽,回到了自己在月白峰的日子,忽然明白所谓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往昔追思,如同一个美丽迷人的幻梦,而他跟东方的师徒情谊也许到了某一个时间点就会戛然而止,这是他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来不曾思考的问题,东方有一种魔力,让人觉得有他在所有的事情都能顺着好的方向继续往前,但事实的残酷之处在于,什么人都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永远长在他人的羽翼之下。然而他刚有些明白这个道理,却已经要被折断翅膀。
“太晚了。”李不渡自嘲道。他原以为自己登仙,过了试炼便可以高枕无忧,刚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目标,达到了欲望满足之后的空虚境界,就被狠狠锤了一下脑袋。
窗外仙鸟的鸣啼清脆,风也和煦。
李不渡在一声声啼叫中沉沉睡去。
第二段会审就要开始了。
“经过昨日三位宗师以及其他几位宗师的讨论,李不渡白叶泊杀人之事证据不足,暂且不论,今日会审的主要内容,是集中讨论水湾口残杀同门一事。”黑衣人站在大殿之中,宣读着,每一个字仿若一根悬丝,牵扯着李不渡晦暗不明的未来。
“昨日,试炼规划处已经加急去寻找方岳的尸体,今日当庭验尸。”
话音一落,两个黑衣人就抬着木制担架走了进来,上面覆着白布,一整腐臭的气味散发开来,李不渡在场的仙徒皆捂住口鼻,后退了几步,黑衣人和宗师都拿出轻纱遮面。
又有人带了李不渡的木剑来。
两位黑衣人揭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所见之人都发出一声惊呼。那位叫流云的宗师更是不忍观看如此场面,本能地用蓝色的大袖子遮住了眼睛。
“此人身上共有多处伤痕,有一次打击伤,一次剑伤,其余均为野兽啃咬伤。”
李不渡沿着话音看了看尸体腹部,原先的衣物已经尽数腐烂,腹部是一个幽深的空洞,散发着血腥与腐臭味,更不要提那青紫色的脸。他又想起那天被野兽撕咬到连全尸都不剩的仙徒,他的容貌,姓名皆不可知,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怎样一种死法。
李不渡眼神空洞地看着曾经的同伴,或许可以称之为同伴。物是人非。
如果登仙试炼是为了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吗?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抽走了,曾经如此狂热,不顾一切想要到达的地方,现在却成为自己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那么自己会不会太可笑了?
“我确认,当时她身上并没有所谓的羽蛇。”以为黑衣者站在殿前说道,“当时就是我检验他的。”
他是如此的信誓旦旦,木澜两眼瞪得浑圆,似乎没有办法接受竟然有人能把假话说得如此逼真,“你撒谎!”
“我!我能为仙君哥哥作证!我们真的遭遇了阵法!”人群里,一个瘦小的少女好不容易挤到前排。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安青青!怎么把她给忘了?
“你?你胡说什么,你跟你姐姐她们做的什么事,心里不清楚么?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怎么好意思跑出来作证?”人群里有个男人讥笑道。
“什么,她们是什么?”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最初的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如此,众人知道之后对着安青青指指点点起来,安青青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脸色通红,急得要哭出来。
众人又对着李不渡指指点点起来,说什么正门弟子跟邪门歪道勾结,李不渡心里虽然很是感激这个一向怯懦的姑娘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相救,但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确实勇敢的不是时候。不论如何,他还是感激地看了安青青一眼,众人当他这是在眉目传情——一个轻浮女子和一个浪荡男子向来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木澜看向李不渡,见李不渡沉默不言,木澜使眼色,示意他说句话。
“我说得都是真的。”李不渡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场上出现了一阵微妙的沉默,李不渡这句倦怠的话在不同人的心里有了不同的意思。
“下一个,幻境的问题。”李不渡听到场上在就这个问题辩论,有人说,羽蛇与阵法是相连的,因此阵法自然也是假的。没有仙徒能在里面长时间承受阵法对法力的消耗。这是规律,没有例外。
李不渡也知道这是铁打不变的规律,正如东方可以看出其他仙君的修为那样,修为较高的可以隐约看出修为比较低的仙徒的法术,或者说感受出来,当然,当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身便可以隐去自身修为,但白银自然还没到这个境界。在场之人不乏有比白银修为高些的,要他们来做可都做不出来,白银又是怎么做到呢?可是他所经历的都是真的。
木澜本来还在据理力争,可是提到阵法,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声音也渐渐弱下去。
最终只有一件事确定了,李不渡残害同门,由于他的木剑和剑气的运转过于特殊,所以非常好辨认伤口。
但是突然之间,李不渡觉得这一切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了。他不属于这里。他在心里说道,若是能回去人间,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有什么痛苦和留念。
“先把他关押起来吧。”
恍惚中,李不渡听到这么一句。
完了,他想。不过也好。
两个黑衣人粗暴地用一条绳索绑住了他。
“什么东西?”李不渡对于自己被处置这件事本能地感到抗拒。即使他已经做好了流放人间的准备,但是这种被束缚的屈辱感显然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捆仙索。你被判定为高危险度人物。等你们的船回来你跟你们宗门的人一起流放吧。”这位黑衣人还算比较热心肠,还好心提醒他他最可能的结局。
“你就在屋里呆着吧,等回程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南风师姐在前面领着他,她的步伐快而稳当,走路带风。
李不渡没说话。
“后来你为什么不反驳?”南风师姐在他进门前问他,似乎她是相信李不渡的。
“累了。”李不渡的没想要多说什么,此刻他被捆仙锁绑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被挤压得要爆裂。心想连那些藤蔓捆他都没这么紧。
南风琬在门边看了他一会,没说话。
李不渡倚在墙边,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心里不免有些烦乱。
来了一次也不枉此生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木澜因帮自己做伪证也被处罚了。也只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他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但是已经没有机会去一一弄明白了,一想到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头开始痛起来,小腿也微微发疼——是因为捆仙锁压制了他的仙气,导致之前被压制的魔气开始躁动。他无法用手来缓解疼痛,只能用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击墙壁,用外部带来的疼痛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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