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还挺有效。

因为有案例在那,都相信他干得出来。是以甫至河中,朝廷就坐不住了,几个宰相纷纷派来使者。

“请司空退兵,勿伤君臣之分、同盟之情!”郑延昌代表崔胤最先到。

“定难、朔方只是希望恢复藩方,便征讨。今海内持节甚众,讨之何名?如此乱来,我身为三公,又是皇亲国戚,理应修正,谈何伤情?”李克用视察着营地,看也不看他。

“朝廷当然愿授两镇旌节,息事宁人。”李克用大军当前,朝廷直接把锅甩给了李皇帝:“然则圣人势振朝野,一意孤行之下,拦不住啊。”

“那要尔等何用?”李克用独眼瞟了瞟崔胤:“现在朝廷什么个说法?”

崔胤欲言又止。

“没说的便回吧。”

“大王——”

“到底要呱噪什么?有屁快放!”李克用一拍马鞍,突然就火了:“惹得性起,把你变作孙揆!”

崔胤闭了闭眼,艰难道:“中书门下已在会议,欲进位李帅晋王。”

李克用心一动。不过始作俑者不好当,以那厮骄横的性格,也断然不会给。

“汾阳王再造之功亦只得王郡。我何德何能?使我受天下非议。”李克用摆了摆手:“回去吧,择日便到京城,问庙堂诸公是怎么辅政的。”

崔胤苦笑道:“事何必至此!大王中兴之功,人谁不赞?今举兵问阙,中国震悚,一旦乘舆播越,物怪人菲,自毁臣节英名,将来以见天下人,见后来人,实足憾乎!”

“这是什么道理?”李克用笑了:“我的功绩在史册上,在人心里,还需要谁的认可?谁还能褫夺不成!还是那句话,天下节度一抓一大把,谁都能授,何独灵、夏不容!此等同坐而异名,赏彼而诛此,岂治理之术。”

闻言,崔胤一张脸阴沉得好像能滴水。

口吻坚决如斯,看来是非保灵、夏两贼不可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最后说道:“执政郑公说了,万事好商量。”

“此事没得商量,就没得商量。”李克用耐心耗尽。

“司空心意果不容更改?”

“滚!”

崔胤不敢顶嘴,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独眼龙啊独眼龙,你真是个畏威不怀德的杂种。我惹不起你,自有圣人和王从训之辈惹得起你。

“看来今上和先皇一样,不给点颜色是不会屈从的。”李克用盯着一行人远去,捋着胡须:“下一步怎么做?直接入关还是?”

“先放出风声,三日内入关,吓吓京城,让三辅大乱,百官士民跑路。”盖寓道:“如此,前线后勤必受影响,多半停运。还会有军队趁机作乱,洗劫坊市宫廷,惊吓皇妃。有大将造反也犹未可知。给圣人制造麻烦之余,也给圣人增施压力,逼他回来。”

这个计策,是晚唐五代的风格,也的确会产生盖寓预料的作用。

也是李克用的风格。

后世讨李茂贞回来,他就放过类似风声,宣布要“朝觐”,吓得朝廷连使劝说,又筹措了三亿钱,才换得他当着使者一句:“观朝廷之意,似疑我有异心也?”然后大笑而去。

在此之前,昭宗还赔了个老婆,就是那个高冷的陈采莲。不得不说,史官的水平还是高——“魏国夫人陈氏,才色冠后宫。戊子,上以赐克用。克用令急攻梨园。庚寅,上迁居大内。”

三个事件单独看都无问题。但先给你强调那个妃嫔润得很,然后突然告诉你,被赏出去了。接着,得赏人令急攻梨园。再然后,皇帝回家了。虽然历史真相早已被一笔带过而无从得知,但读史多了看到这种写法就会发现,史官在刻意隐瞒什么的同时,又在传递什么。

显然了,这是一笔交换。

昭宗迁居大内,也是被武装“护送”入宫的。

为何?《传曰:“邢迁于陈仪。迁者何?其意也。迁之者何?非其意也。”

“迁”在史书上出现,意思就是当事人是被强制执行的。

换到这,昭宗是被李克用带进宫的,有没有夜宿龙床就不清楚了。又,次、败、归、师、卒等等很多字眼,都是具有史书特定意义的专业字,不能用翻译文言文的方式去理解。

所以说外行读史看热闹,专家抽丝剥茧找真相。

咳咳,扯远了,将来也让刘舅娘迁居一把!我看那岳母,也是风韵犹存哪。

“且就这么办吧。”李克用批准了,又问道:“京城的局势先不用管,主动权在我,而今核心是圣人那。数表既去,可有回音?”

“最新的还没。”李袭吉答道:“昨天返回了上一趟使者,禀报说——”

“说什么?”

“圣人但言,闻公兵强马壮,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我方用事塞北,无暇反顾,已诏陕西节度使从训等与公会猎,游戏关中,暂作接待……”

“俟平灵夏,必不令公有虚此行,面见我容,把酒蓬莱……”

“哈哈哈。”李克用大笑,牙齿狠狠来回呲了两呲。

不是爱面子吗,圣人专朝伤口撒盐,最喜欢给要面子的人难堪。

你的面子在我这,已经分文不值。

***********

大明宫,太和殿。

平素安静的宫阙不复寂寥,宫女寺人跑来跑去。

昏暗的卧室里腥气扑鼻。贤妃躺在帷幕内,整个人陷在阴影,大汗淋漓。

殿前廊下,淑妃揣着手儿心急的看着人来人往,嘴里叮嘱个不停:一定要母子平安,注意脐带!………

贤妃二胎生了,却不是个吉利日子。

“这可如何是好………”角落里,有几个太原陪嫁来的女史正在窃窃私语,神色焦急:“感觉淑妃份量不够啊,要不去翻云覆雨楼找下关系?我有个姐妹和孟才人是相识。”

“难。她们和殿下没交情。不如找梁妃,她善良,位置够高,后台也硬………”另一个女史偷眼巡视四周,低声道:“我现在就去,你们………”

“在嗡嗡什么?”一个冷漠嗓音远远传来,几人吓得齐刷刷一循声,却是高明月、宇文柔、南宫宠颜,背后跟了一大群中黄门,七八岁的,十几岁的。

淑妃猛地抬起头。

“生了没?”南宫宠颜扫了一圈在场。

“正在生。”有人答道。

南宫宠颜和宇文柔、高明月对视一眼,三个人就正对殿门一动不动杵在那。

“赵国夫人、卫国夫人、渤海夫人………”淑妃走过来,鼓起勇气说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司空之事与贤妃无关,贤妃也没指使,圣人一向爱护贤妃……”

南宫宠颜打断道:“指使没指使,淑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知道?”

淑妃脸一白,抿了抿嘴,没敢和这个女人争辩。

良久,殿内传来尖锐哭声。

“嗒嗒嗒……”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一个女史在殿深处的咋咋呼呼越来越近:“生了,生了……”

宇文柔跨门而入。

淑妃表情一番挣扎,怕这几个蛇蝎妇对贤妃不利,跟了进去。

……

殿室内,气若游丝的朱邪吾思摸着大腿上的血,既后怕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又诧异于周围的死寂,只听到婴儿响亮的大哭。她虚弱的探出手,对着床边的模糊人影:“孩子……是男是女………我看看……”

却被人闯到左近,将孩子抱走。

“你们做什么……我看看……………放下……”

没说完,就又钻进来一群人。小心翼翼给她擦干净汗水和血迹后,合力把她抬到了一张罗汉床上盖好被子,一语不发往外抬了出去。

“我…………我……”朱邪吾思勉力挣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抬床者也不理,耳边只隐隐听见淑妃在和人争吵。

朱邪吾思哭嚎着。

待出了太和殿,金色阳光刚撒在脸上,便昏厥了。

“把贤妃、代王送到暴室暂住。”南宫宠颜轻轻拍着怀中男婴安抚,宇文柔吩咐道:“生活待遇一切照旧,但不能见人,任何人也不能见她。”

“唯。”数十名中黄门、宫女领命而去。

淑妃心惊肉跳的看着,有些兔死狐悲,出于同情、和贤妃搞好关系的心思,她硬着头皮说道:“贤妃刚生产,暴室条件未免太差,就在殿中住着,应该没什么吧?”

“如果皇子被盗走,贤妃自尽的责任淑妃能负的话——”宇文柔木然道:“可以。”

皇宫是复杂之地,而且每天都有很多人出入,尤其当下还这么人心慌慌,不是绝对安全的。

淑妃也不敢担这事,只好悻悻收口。

“可不可以把这孩子交给我暂带?”她又问。落地就离了娘,被南宫宠颜这种恶妇抱在怀里,还不知要带到哪去,淑妃心有不忍。

“好了。”宇文柔抬起手,转过身不再看淑妃。从南宫怀里接过襁褓看了一会,轻轻叹道:“又是个神妙圣子,贤妃有福气的,可惜为子贼父。我正好在哺乳期,便带圣子一段时间。”

淑妃心满意足的松了一口气。宇文柔的毒只对内竖施展,行事也有分寸,兼具忠诚,细致,责任感。孩子给她,可以安心了。

见淑妃一脸如释重负,宇文柔暗自皱眉,她可没那乐观。若被李克用入关,必要之时,这对圣子是需要她亲手处理的,这是圣人亲口交办的。

但愿独眼龙不要不知死活。

你逼死外孙,早晚,圣人也会逼死他的舅子。

你要相信,他一定干得出来做得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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