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宾客,哪个不是豪情任侠?

迎客送宾,皆是身披白虎团花衲袄的铮铮武生。

施雾明不解,问察查道:“这是武馆?我怎么感觉这里更像是座酒楼。”

那察查得意,笑道:“你当那些武林侠客不用吃穿用度?这些个门派都有一方产业,结党经营,过的那是人上人的快活日子。”

“那武馆呢?”

“这一片地盘大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目之所及都是那轩忠门的产业,武馆肯定就藏在四海楼后面。”

二人又向着四海楼方向走了几步,却见三两乞丐敲着梆子唱道:

“客观过,客观瞧,这传奇演义我来唱于你。”

“八百年前生伪帝,杀龙取道好阴险。”

“龙死触怒了老天爷,不尽洪流从天降。”

“浇得那万顷良田成沼泽,泼得那高山森林作鬼蜮”

“皇帝身死世道坏,中原国土裂四块……”

那呕哑怪调难听得施雾明别过脸去,“写的都什么玩意儿,活该你要饭。”

施雾明紧接着思忖:“这金碧辉煌的庄园竟然容得下乞丐在这里讨钱,看来也不是那万分凶险处。就算寻不到活路,也不至于埋身于此。”

身边尽是锦帽貂裘、前呼后拥的贵公子,二人畏畏缩缩夹在宾客中进了门。

看着富贾腰间垂挂的温润玉牌,察查垂涎三尺。

施雾明却不被富贵所吸引,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角落。

只见:

羽扇轻摇,香炉顶盘绕仙云。

珠帘慢荡,白玉阶陈放金榻。

娇娘五位,好兴致风生谈笑。

不着红装,武衲袄紧裹身腰。

龙精虎猛,健形体欺压儿郎。

何须礼仪,似猎豹优雅闲躺。

施雾明一时看得入迷,忽地一只手挡在眼前。

原来是身边的察查把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脖颈上,小臂正好遮住眼前美景。

“你这厮,看人家作甚,这卧虎藏龙的地界,咱们两只小虫也敢做尴尬人?”察查慌忙凑到施雾明耳边低声说话。

那施雾明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憋了一肚子火,反唇相讥道:“如何看不得,莫非那五个都是堂主的姘头?”

察查吓得赶忙捂住施雾明的嘴,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二人,才放下心来。

他哭丧着脸低声求道:“我的活亲爹,好个没遮拦,你讨死莫带着小弟一起!你可知那五个是明江堂女弟子的教头们,只比堂主身份矮一截!你当她们姐妹几个守在那里是等着吊富家公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镇山虎,就是凛洲的雪原虎闯进来,也要叫剥了皮扔出去!”

这一番话说得施雾明心里愈发痒痒,拔开察查的手还想去看。

察查拗他不过,揪着施雾明衣领连忙过了前堂。

到了正厅,眼前美景更难收。

但见:

祥云迷烟阁,瑞气罩画楼。

含烟藤蔓拂锦旗,带露鲜花迎众宾。

锁江山入千尺画卷,拆龙须织万丈金绫。

五湖侠客举觥筹,四海兄弟结胶漆。

可惜施雾明不在此列,看到同样不在此列的察查抛来眼色,他便乖乖跟着那黑小子钻旁门,进到了一处厢房。

进了厢房,只见十数个破落户分坐两排,一人看书,两人攀谈,大多呆坐着。

二人找了个空坐下,施雾明问道:“察查兄弟,现在又是什么个说法?”

“等就是了。”

等待是漫长的、乏味的、平淡的。

刚刚眼前还是繁花似锦、光怪陆离的热闹美景,此刻换成了清冷的木地板和一帮闲汉。

施雾明感觉自己好像顺着食物链走了一遭,方才在天上,现在又回到了泥土里。

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近在咫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又好像相隔天涯,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叮铃铃”

挂铃声清脆,拉回施雾明心绪。

见一位四旬女医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另一正值豆蔻的女徒弟。

女医师不施粉黛,着墨绿长裙。

一头乌云点银簪,柳眉明目温粉霞。

好似山中一朵端庄莲。

再看那女徒,穿一袭淡青色珍袖裙,目澈如水。

满面桃花常含笑,真是邻家好娇娘。

徒弟捧着一银盘,盘上托着一簇金针。

见那女医师挨个招呼众人,以金针采血,而后藏入一支支玻璃瓶中。

难解其中真意,施雾明只得照做。

那察查只是陪同,便免了这一遭。

女医采完血,领着徒弟原路回去了。

房门关闭,众人又开始等待,施雾明落得个昏昏欲睡。

这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位小哥推门而入,伫立着,四下张望。

好一个青年:

身长八尺,朗目疏眉。

穿一领藏青色绣花战袍,腰系铜狼头武士扎带。

头顶浑青色抓角软头巾,脚踏皂底铜头靴。

身材纤瘦藏怪力,目光如炬照乾坤。

那年前人扫视一阵,终于是把目光锁在了施雾明身上。

他快步走到施雾明跟前,行礼说道:“在下姓肖,双名厌猩,敢问尊兄尊姓大名?”

施雾明霎时抖擞了精神,起身回礼,答道:“小人免贵姓施,双名雾明。”

“雾明兄,”那肖厌猩说道,“烦请随我前去面见堂主,有要事相商。”

他又转身向余下众人说道:“有劳各位专程前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请诸位赏脸在四海楼游玩三五日,食宿全由我门提供。”

那肖厌猩又一摆手,只见五六个武者端着满满一盘银币,挨个给屋内来者双手奉上。

那些个破落户包括察查在内都得了赏钱,又有酒楼玩住,哪个不鼓掌欢喜。

可肖厌猩忽地话锋一转,阴冷地说道:“诸位,今日四海楼所见所闻,烦请烂在肚子里。要是有人恩将仇报……”

他苍啷啷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刀,五指把那刀身折作六段。

那一个个底层平民哪见过这场面,吓得两腿似筛糠,纷纷允诺,被武者扶着陆续离了房间。

眼看无关者只剩察查,那黑厮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嘱施雾明说道:“五郎,我已经对不起大娘了,如今引你入局,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我不求你原谅我,更不敢奢望你报答我,只求兄弟活着回来。”

二人相互告别,那察查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只听大门关上,那肖厌猩招呼道:“雾明兄,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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