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与许嘉应倒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卢善元冷冷说道:“自己惹出的事自己擦屁股,圣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要是圣上掉了一根毫毛,唯你俩是问!”两人苦着脸应了一声,供了一个活菩萨在军中,估计后面有什么硬战都打不了了。
两人正要告辞,北面又来了一个信使,见到卢善元他大声说道:“报告军长,张师长已经率军抵达钱塘江边,现在正在四处搜集渡船。”
卢善元接过信粗粗看了一下,张世鹏作为前锋,与骑兵侦察营一起前进,整体比大军提前了两日,现在看来经过鲁王部队的辖区,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
这时秦武笑着说道:“军长,要不我们骑兵先行一步去支援张师长。”旁边的许嘉应也笑着称是。卢善元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骑兵渡江是个大麻烦,而且攻城也用不着你们。还是拖在后面等战事结束再过江吧!”两人对望了一眼,知道只要皇帝在他们军中,他们是不可能打前锋了,只得苦着脸告辞回去。
卢善元摇了摇头,跟上部队向前走去。秋风渐起,稻田里已是金黄一片,行走在稻田中间,稻香阵阵袭来,让人心旷神怡。但卢善元发现结穗并不理想,按他的判断这些稻子能有往常一半的收成已经不错了。已经有农民开始收割稻子,但大军行过只见倒伏在地的稻子,大部分农民都已远远躲开,只有少量的老人还在田里劳作。显然以前的官兵对百姓并不是很友好,使得百姓对官兵有一种自然的畏惧。
这时前面的一支部队停了下来,卢善元上前查看,原来是一个老人刚刚晕倒了,军医正在对他实行急救。虽然已经进入秋季,但白日的太阳还是毒辣,在稻田中间吹不到风还是会感到酷热难当,等卢善元见到那老人时,他已经挣开了眼睛,正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军医给他喂了口水,接着让他服了一颗药丸,吩咐众人把他抬到不远处的一棵树荫下。老人渐渐清醒了过来,卢善元上前问道:“阿伯,怎么你一个人在劳作啊!”
那老人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卢善元伸手制止了他,老人冲他点点头,说道:“回官爷的话,前段时间官兵来村里征兵,把我两个儿子都征走了,家里就剩了他老两口还有大儿媳,刚才老夫让她们都回家去了,可不就我一个人吗?”
卢善元微一琢磨就知道他是怕两个女人碰到大军会不安全,问道:“阿伯,我看你这稻子长得也不好,能有多少收成?”老丈回答道:“可不是吗,今年旱得这么厉害,能有往年一半的收成就不错了。早知如此,年初就该跑到浦江去。这下好了,今年的收成恐怕连租子都交不起!”
老人话多,放下了警惕之心后渐渐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这个村子名叫大塘里,因村口有一口大塘而得名,村里的百姓都是金姓,老丈叫金声华,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也已成亲,只是小儿子因为家中实在没钱还没娶上媳妇。
年初饥荒,有大量的村民就跑到了浦江求活,他当时想着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好,就留着没走,没曾想今年是一个大旱年,在稻子结穗的关键时期两个儿子又被征走了,剩下三人顾着家中的十亩地实在有些吃力,这稻子的产量今年估计够呛。他自有田只有两亩,其余八亩是佃的村里大户的田地,收的是死租,也就是不管如何每亩地要给大户一石谷。在平常年份这倒是好事,但到了今年这个灾年,恐怕一亩地的收成也就一石多点,交了租后就剩不下什么了。而且今年官府说要加饷养军,金声华还不知道这饷从哪里来呢。他听跑去浦江的亲戚说,浦江那边的官府负责打了井,有些田改种了一种叫作番薯的作物,他的亲戚也是在田里帮着劳作,倒是能混个温饱,上次回来还让他一起过去,他也是舍不得已经种下的稻子,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卢善元听了点点头,农民一般是没有储蓄的,碰到天灾可能就会出现生存问题,这个问题结合兵灾后会更加严重。“阿伯,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就去金华吧,再难也总有口吃的。”见应康远走过来,卢善元说道:“今天早点安营,找几个兄弟把阿伯家的谷子给割了吧,你派人去村子里问问,家里有多少没有劳力的,我们也顺手把谷子割了。百姓生活不易,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应康远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过不多时,后军也赶了上来,朱慈烺又腆着脸来到卢善元的旁边,说道:“小哥,怎么这么早就安营了?”
卢善元指着稻田说道:“百姓生活不易,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吧。今天拉下的路,明天补上就是了。”
朱慈烺好奇的看着从村子里拿着镰刀出来的百姓,老老少少,没几个青壮,还有一些女人,也裹着头巾出来了。“咦,他们村子怎么都是老弱?”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官府是建立在百姓的基础上的,没有百姓又哪来的官府。你看,百姓都吃不饱了,官府又从哪里去征税去扩军呢?所以富民强军,富民永远是在第一位的,否则,官府再强大、军队再能打,都只是空中楼阁。”卢善元指着百姓说道。
“可是建虏军队也只是军队强大,他们的百姓可穷得很,可是为何他们就能节节胜利呢?”朱慈烺显然一直有思考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想清楚煌煌大明、亿兆之众,怎么一下子就分崩离析,反而让小小的建虏捡了个便宜呢?
“这么说吧,他们的制度是以战养战,而我们大明则是以民养战。这两者的区别是什么呢,他们从战争中获取财富,再把财富分配一部分给百姓,这样百姓就会支持他们发动战争。而大明的战争从来就没有挣过钱,战争的花费都需要百姓出钱,这样百姓就会因为战争而贫困,如果你是百姓,你会支持战争吗?显然不会,既然战争让他越来越穷都生活不下去了,他干吗要支持呢?而大明与建虏的历次战争中基本都输了,建虏抢得了大量的财物养民,此消彼长,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大,而我们的实力则越来越弱小,最终小小的流贼终成大患。”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有点对先帝不禁了。
“当时父皇说,流贼亦是朕之赤子,为何他们就不能体谅父皇的苦心呢?”
“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古往今来,可有多少君子?了了无几。所以天下小人居多,这就牵涉到利益的问题,朝廷要给一定的利益给百姓,百姓才会反过来支持朝廷。如果给的利益少或者侵害百姓利益较少,可能百姓还能忍受,但当百姓的利益被侵犯得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说百姓还能忍得住吗?”
卢善元的话让朱慈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可是我看很多百姓由于战乱流离失所,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不支持朝廷,一旦乱世来临,就会人命不如狗吗?”南逃的时候,他可见过不少的惨事。
“这就是人性,人总是高估对未来的期望,而选择性的忽略风险。譬如造反,固然也有成功的人,但失败的人总是占大多数,但失败的人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性命,已经发不出自己的声音。百姓看到的只是那些活着的人,幻想着能跟他们一样,但实际上十个里面有一个成功就算不错了,但百姓被蒙蔽的双眼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卢善元看着一大批士兵在帮着百姓收割,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天灾人祸如果同时来临,百姓又作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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