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还手,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屏息,忍受着,等待着。
魔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无论他在等什么,他都不打算让他等到。
一道金色的光晕由他的掌心飞射而去,直指阮君山的背脊。这一招,便是杀招。
阮君山说过他是个半吊子,他自然就没有必要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的就叶柔秀一个足矣。
预期中的胜负没有定下,因为魔生的杀招没有成功,甚至连击伤也没有。
阮君山轻轻一推,便将那金光驱走,漫天的金粉和碎花一起,静落履地,不复光鲜。
古阳眼疾手快,在阮君山转身挥刀的刹那,把怀里的鹤扔向魔生,自己飞奔而去扶住了差点倒地的叶柔秀。
魔生听从鹤尘的指示向一个最安全的方向滚地疾走,好避过阮君山接踵而至的反击。
失去了剑气的压制和剑意的抵抗,阮君山的魔气再无阻挠,他的肃杀之意如江水漫堤,野火焚毁,将整片梅花林燃烧殆尽,一地焦土,高温把花香蒸腾得格外浓烈,和着死亡的味道,缠绵而恐怖。
“只凭一条尾巴,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阮君山的声音即使在风暴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魔生躲在长廊尽处的一根廊柱后面,蜷缩着身子痛苦呻吟,用只有怀里的鹤才听得见的声音。不是因为后背的伤,也不是因为狂暴的风,而是他自己身体里翻滚如岩浆倾倒的血液。
经年累月的修行和克制,他早就习惯了和身体里两股气息无时无刻不在重复进行的争斗,微妙的平衡和制约是岁月教会他的方法。而这种平衡在走进移星小院的时候就被打破了,阮君山的气无疑是天然至强的催化物。直到叶柔秀的出现,她的剑气和剑意,将他短暂的解放出来。而此时,阮君山的故意让他的身体再次濒临崩析。
——魔,天生就懂得如何利用他人的弱点,施以援手,加以诱惑。
很幸运,这场战斗里,阮君山的两个对手都有各自无法战胜的致命弱点。
叶柔秀的剑虽正,虽强,却无法持久。她仅仅剩下一尾的修为,不足以支撑如此高能卓越的剑术尽数施展,连拖延久些都做不到。
魔风如暴雨洪水,如雪山崩塌,肆虐一地生灵,灭顶之灾。
阮君山平静地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果。
那不是碾压,那是绝杀。
两个半吊子,加起来就还是两个半吊子罢了,绝不可能凑成一个完整的,堪可匹配的对手。
魔王的眼里没有骄傲,有什么好骄傲,半吊子罢了。
人朝早在十天前就有了决断:落花蹊内要处理干净。
这个人,究竟是漏网之鱼还是冒名顶替?
无论怎样,落花蹊的人,是要死绝了才能让大家安心的。
狂风和暴雨渐渐止住,小院里弥漫着层层充满焦烟和土灰的浓雾。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应该只有那袭肃黑狂佞的莲花长袍,但似乎还有一道比袍身上的红莲更闪亮的光芒在大雾中越发清晰了轮廓。
阮君山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一个透明的剪影正慢慢加重了颜色。青黑的光晕,不停增长,叠叠加深,清冽冷峭的刀刃上渐渐映照出一副罕见的图案,是魔王眼里越发深沉的惊怒之色。
而他惊怒的眼瞳此时也充满了青黑的光彩,好似一片墨色的汪洋。
一把好刀。
不同于金将军那把重逾百斤的长柄大刀,这是把简洁轻便的单刀,长仅三尺,刀身狭窄,气势更是不及大刀威武生猛。可就是这么把单薄的刀,却自有一股磅礴慷慨之气,奇骏中又带着悠游的姿态,像是一条过江蛟龙,只有大海才是它的归宿。
名为捋神,自有骄狂孤傲之质。
即使是由魔王拿着,也丝毫不显得逼仄,微寒。
古阳对周遭的遍地焦灰视若无睹,只愣愣地凝视那把质骨绝奇的刀,扶住叶柔秀的手掌暗暗使了使力。
“魔王的这把绝世奇刀隐形深藏多年,今日得见,荣幸,荣幸。”叶柔秀一边咳嗽一边用讥笑的口吻说道。
“好刀显灵,自是我族之幸,与你个妖物又有何相干?”阮君山看向叶柔秀的目光里已经不止有惊怒,还有愤怒。
浓雾散去,焦烟缕缕,一片废墟中唯有这一男一女毫发无伤。
阮君山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细细审视古阳,从他凌乱了的发髻到灰尘仆仆的衣衫,从灰尘仆仆的衣衫到磨破了洞的鞋面。沉默着看了两三遍。
“本来我不想杀你,后来我认为你死了比较好,现在,”阮君山再次横刀,“你非死不可了。”
古阳皱着眉努力想,没有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是个普通人,前辈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他的背脊一跳一跳地隐隐作痛,他知道那是因为巨大的恐怖力量朝他斩压过来的缘故。
只不过,那巨大的力量不知道,他从懂事起就活在类似的恐怖中。
“你不可能是个普通人。”阮君山摇头,“普通人怎么会还活着站在这里,怎么敢在这里。”
叶柔秀甩脱古阳的手,向前走一步。她的右手还牢牢地握着剑,举剑的姿势依然无可挑剔。
古阳看见她背在身后的左手攥得紧紧的。
阮君山笑了:“你真的不怕灰飞烟灭。”
叶柔秀沉默。
古阳能感觉到她背影里微微的震颤。
阮君山的刀再次起势,那一举一挥间便是排山倒海的翻滚和吐纳,青色的光汪洋般溢满整座小院,像是无尽的浪花前赴后继地到来,又像是阵阵的潮汐井然有序地前行,屋檐上,石板路,长廊迂回处,还有卵石小径,甚至连已经化为一堆废墟的梅花林都遍染青霜,可那青霜却不冷,墙头的雪花被那青光扫过,立刻化成雨水,扬扬飘洒。
这一次,阮君山收敛了他的魔气,不是因为力竭,恰恰是因为游刃有余。
叶柔秀的剑没有动,古阳看得很清楚,她没有要抵抗的打算。
没有了狂风暴雨的阻碍,他看见在那抹悠游的刀势下,叶柔秀只微微侧过头。她的视线望向了墙头,院外。停在那股杀风中心的某一处。
那眼神,仿佛忧伤,也仿佛决然,更让他不解的是,还有一份极不相称的悲悯之情。
古阳知道那里有着什么,移星小院是守护之地,移星小院外的一切都是它要守护的界限。他看见过沉蕴望向院墙外的眼神,不同于叶柔秀的复杂,那是一种相当麻木的神情。那杀风就是不生不死的入口,又或者那旋转不歇的杀风本身就是不生不死地。他翻过墙头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想了。
他唯一没有想明白的是,叶柔秀能从不生不死地出来,是说明沉蕴的力量其实不足以看护好那片禁地,还是叶柔秀本身的实力强得过分?既然叶柔秀已经能逃出不生不死地,又为何不速速离去反而流连拖沓,又为何非要去抢魔王的那把奇刀。他从来不关心人朝的事,更不关心其他三界的事,他住在遗弃之地,他是弃世之人。世间种种千万,都和他没有一丝关联。再说,他真的以为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但若他开始关注,开始思考,他就绝对不会迟钝。现在,他很清楚,魔王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落花蹊的事,关于那些人的死。他还很清楚,现在的叶柔秀和魔生可能都不是魔王的对手,但魔王明显也没真想杀死他们。他并不惧怕告诉别人他来自落花蹊,可没有想到,落花蹊却成为魔王要杀他的理由。
刀风划破了叶柔秀的裙裾,她依然没有动。
阮君山的黑袍已近在咫尺,她的剑只是摆出防守的姿势。
刀剑碰触的一瞬,仿若平地落雷炸开了个窟窿。
古阳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依然看着叶柔秀的左手,攥紧的手指现在已经放松,反手挥出,便有一片星光亮起,和刀风一般青黑的光,比刀风更亮,更暖,显然是叶柔秀用足了内力为之催化的缘故。
粉末般的星光,遮住了阮君山的黑袍,他眼里的寒光比星光更深。
那把捋神之奇刀,堪堪停滞在那片星光里,那粉末似乎有种磁铁的气场,阻挡刀风之余,还止住了刀身的斩势。
古阳的胸口一阵剧痛,和先前不一样的痛。
叶柔秀的背影开始剧烈地颤抖,她收回左手双手执剑。那粉末那星光可以挡得住刀,却挡不住人,阮君山在刀顿的一瞬,已经弃刀挥掌,作势要破除叶柔秀的防御。
空间不够,时间不够,更重要的是,耐受力的差距。
叶柔秀的背影开始坍塌,仿若一片苍穹重压在侧。
叶柔秀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比捋神刀的刀风冷多了,却开始有了碎裂之态。
就在她冰冷固执的防守要被阮君山劈裂时,一道身影闯入了对峙,替她挡下了那一掌。
看来是必死无疑的一掌。
阮君山的嘴角塌下一分,为了表示对沉蕴的歉意。
凡人在这一掌之下,胸口怕是要打出一个洞来。
可是,为什么掌下的触感如此坚硬,比捋神的刀刃还要坚硬,却同样不冷,像是打在一潭温暖的水里。
“这不可能!”阮君山重重落地,捋神刀却没有。
离开他的手掌后,它就保持着悬空的姿态,停止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
更准确来说,是刀锋向外帮他抵挡可能到来的攻击。
古阳的胸口衣衫微乱,一道青光隐隐透过肌肤渗透出来。
捋神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彻底破除禁术后的刀身,看着比刚锻造成形时更光滑闪耀锋芒毕露。
为了不让人看见这把奇刀,阮君山自锻造好起就给它下了禁术隐匿真身,适才现形他以为是由于他的魔气冲突之故,现下看来竟是刀自身的意志斩破了禁制。这并非不可能,越有灵力的兵器自我意志也就越强,不是实力相当的使用者,就无法展现兵器真正的威力。
可他,是万里君山的王,是魔族的王,是这片魔界的王,竟不能支配这把小小的叛逆之刃吗?
三百年了,它已经归顺了三百年,直到今日。
他再次审视面前的青年,他已经审视他多次,这次,他们相隔不过一丈,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清寡的面容,清淡的眉目,清丽的气息。
是的,清丽,之前他没有注意到,这个长相寡淡的年轻人不仅清俊,那清俊中还有一股贵丽之色。连那身脏污了的长衫,那茬茬冒尖的胡渣也没能掩盖住那种贵丽,尊贵而美丽。
他忽然想起了陈年往事。世间也好,魔都也罢,哪里都不会缺少美艳的女子。
像叶柔秀这样的,像沉蕴她娘那样的。
美艳的女子,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自然就会被命运主宰,最终消失在风尘之中,世上多数美女皆是如此。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想要主宰命运的女人,就先要能主宰自己的男人。
史诗浩荡,史册工整。只有在流言蜚语间,才能遇到那样的奇女子。
听说那也是个贵丽无匹的女子。
他知道,他听说,但没有见过。那个部落自古就是和传说紧紧相连,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和那个部落产生羁绊,多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说,你来自落花蹊。”阮君山看看古阳,然后转头去看院外的雪,天色已经黯淡,移星小院里最亮的光来自捋神刀的清辉,以及古阳胸口的皮肤。
“那么,在进入落花蹊之前,你又在哪里?”
基本没有人会关心这个问题,因为落花蹊就是一个人的终结,也是对过去的全然舍弃。因为没人问,所以落花蹊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地方。每一个住户就是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古阳摇摇头。
“不知道,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古阳微微一怔,还是摇摇头。
阮君山点头,“我明白了。那看来,你们三个都要死了。”
古阳听到捋神刀发出奇异的蜂鸣声。
“古阳!握住那把刀!”
魔生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用尽力气对他喊。
“握住它。”
古阳听见叶柔秀冰冷的声音在背后说,声音颤抖,不复一贯的冷静。
“你……试试。”不知为何她又补充说,语气十分迟疑而且退缩。
她脸上的冰霜已经消融瓦解,只余一片枯槁衰败之色。
古阳霎时明白了,阮君山说的灰飞烟灭是真的。叶柔秀至此,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能再支持半分。
“你要回去那里,对吗?”古阳已经确认,并不是真的询问。
叶柔秀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回去,但,不想回去。
“这把刀,可以劈开那里是不是?”古阳很认真地问。
叶柔秀蓦然抬头看他,震惊不已。
古阳没有期望她回答,不用她回答。他抬起双手,谨慎地握住剑柄。
真的一点都不冷,好温暖。
捋神剑停止了蜂鸣,收敛了光芒。
——为了蓄势。
古阳发现它不如想象中的沉重,大约只有长柄金刀的三分之一份量。但他还是用两只手握着,觉得这样比较顺手,也比较熟悉。
落花蹊里没有打架的必要,他只是因为闲来无事,金将军也闲来无事,忘年之交,当然要以最贵重的厚礼相赠。
于是,金将军将自己的刀法倾囊相送。
沙场杀刀,威猛酷烈。古阳觉得杀伐之力太过,韧劲不足。于是,自己琢磨着改了一半。金将军看了却大为赞赏,说他其实一直希望自己的刀法不要用来杀人只用来救人。
所以现在,这刀法,终于有机会要用来救人了。
古阳不是很确定地横刀身前,左右略略劈一劈,发觉真的蛮顺手的。
阮君山很意外,他的确没有想到古阳会用刀,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杀气一点动武之意的人,居然能把捋神刀挥出清奇之态,劈撩扎挂,斩刺扫砍,不仅将单刀的灵活长处施展至极,更兼有大刀的勇猛威武激昂壮烈,两种刀的长处相得益彰,两种刀法的优缺互帮互助,虽算不上绝学,却已有大家风范,匠心独具,出人意表。
是个不可小觑的用刀好手,是种不错的刀法。
可惜,光有刀和刀法,怎么会是魔王的对手。
阮君山冷笑,“蚍蜉撼大树。”
古阳眼底闪过一丝光,嘴角勾起一丝笑。
他起势前去,却被叶柔秀拉住了一截袖子。
他突然很想看看卸下冰山之后的叶柔秀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现实不允许,他便不强求。
“你不是本就预备让我来送死的吗?”他轻声说,“放手。”
拉住袖子的手指抖了抖才放开。
“叶姑娘,”古阳将捋神刀轻轻一扬,“这把刀,我已经拿到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原本打算怎么用它?”
叶柔秀的回答没有耽搁很久,因为阮君山已经出招。
“要离开不生不死地,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毁掉移星小院,这院落本身就是一种法门。二是劈裂杀风。这两种方法对被囚禁的妖来说,其实只有第二种是有可能做到的。这把刀可以劈开那漩涡。”
“我能感觉到风,但看不到你说的‘漩涡’。”
“不用看,你只要,只要迎着风,逆风的中心便是漩涡。”
“为什么不能毁掉移星小院,他都已经烧掉那边一半了。”
古阳看看那片焦土。
“因为,移星小院的法门一旦破除,守护人就会同时死去。”
古阳怔住。
“毁灭很容易,杀人也很容易。”叶柔秀虚弱的声音也在颤抖,古阳觉得她这时的声音犹如天籁,“但我不想那么做。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被保护,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那样。”
原来这才是这姑娘冰雪面具下的真正样子。
古阳踏前一步,集中精力盯着扑面而来的对手。
阮君山身未动,招先发,他的魔气和杀意这一次没有变成风暴,却是比风暴更可怕的飞刀。千万片细薄的小刀在空中飞驰,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长柄大刀最具威势的时候便是跨马斩杀之际,古阳的身下没有马,却凭空多出了一双翅膀。
魔生把鹤尘扔向古阳,口中喃喃念了句什么。
于是,鹤尘长唳一声,陡然变成一只巨鸟,把古阳凭空抬起。古阳从小骑惯了马,想来大约骑仙鹤也是差不多的方法,便任由身下的鸟控制方向。
鹤是仙人的鹤,刀是魔王的刀。只有刀法和意志是古阳自己的。
鹤性灵,刀有魂,刀法勤苦练,意志自强韧。
古阳没有去想会不会死,也没有想会不会赢,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没有一刻真心的要不自量力地和魔王打,他想的一直是如何逃命。
他左右挥刀,荡开那些不具形体的刀,俯下身体贴近鹤颈,大声告诉它他要去的方向。
“翻墙!”
捋神刀的青光在阮君山的魔刀里不停变幻深浅,有时聚拢,有时碎裂,每一道划痕都很完美,在密不透风的包围中斩出一条通路。
古阳无数次听金将军描述过那尸骨成山的沙场,只看得见成群的人冲向自己,自己也冲向那些人。滚烫的血溅湿了衣衫,早已分不出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此时,他有点了解那种心情,那种绝望,那种疯狂,唯有杀,才能止杀,唯有前进,才能活下去。
四散飞溅的血打湿了仙鹤洁白无瑕的羽毛,它应该很爱干净,但现在却顾不上表示不满。它用尽所有力量,一再高飞,只有高,更高些,好避开更多的刀。它并非听从魔生和古阳的指挥,它并不喜欢他们,不是他们,它又怎会离开仙山飘渺高洁的云,那里才是它的安乐窝。但它更不喜欢前方的对手,他身上有它忍受不了的臭味。
飞刀挡去一半,当鹤尘飞离众人的视线后,剩下的一半飞刀就落了空。
它们在空中盘旋,继续锲而不舍地寻找目标。
阮君山从腰间解下一条绳索,漆黑的玄铁,水蛇般柔软。名为卸月鞭。
他扬鞭而去,追至半空。
空中的刀找到了主人,再次纠结一起蓄势待发。
此时天色已经暗透,移星小院上方的天空里一颗星星也没有。没有月亮。没有光。
阮君山的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血色的莲花若隐若现。
一个光点直落而下,像一颗重跌的流星。
青色的光不若银光那般璀璨,速度也及不上流星那般迅捷。
阮君山迎了上去,势要扣住那抹青光。
咫尺的距离,卸月鞭扬起的风声划破了夜色。
就在鞭声止住的刹那,青色的光点却陡然掉落。
阮君山欲收鞭再舞,鞭身却绕住了鹤的长颈,被鹤嘴顺势咬住了。
他沿着鞭子的去向去追,和那道青色的光失之交臂擦肩错过。
古阳的腰上火辣辣地痛,周身上下的新伤旧患已经数不清楚。迎面而来的风,杀风,跟魔刀一样细密,却不若魔刀那般锋利。他已是第二次跳进杀风里,每一次都是自愿,每一次都是赌博。
上一次,杀风没有伤到他,这次却不一样,因为他要迎着风冲进它的最深处。
捋神刀帮他抵挡住了大部分的阻力,并且越来越亮,让他能够看清楚越来越靠近的是什么样的风景。
杀风和漩涡都是看不见的,但进入漩涡后,明显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气。若不是捋神刀发出的光亮带着宝贵的温度,古阳怕是先要被冻个半死。
风越来越狂妄,寒气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接近漩涡的中心,他只感到如果再不挥刀,他就再也挥不动刀了。
于是,他抽刀起势,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无尽的黑暗和风暴拼命斩去。
接着,他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震动,身体开始坠落,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捋神刀从他手里掉落下去。
无边无尽的黑暗袭来,他听见无数的伤口流血的声音,听见遥遥的鹤唳声,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不是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而是几个重叠在一起不同高低却同样迫不及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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