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之言,错漏百出,但是陈和像是什么也听不出来一般,只顺着对方的话,连连应声。
“我观陈先生之主所为,称得上是当世人杰!但不知其对桂平,是如何想的?”
玩笑过后,便要谈正事了。
只是这正事谈及起来,却比玩笑还好笑。
陈和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县太爷当着反贼下属面,恭维反贼头子。
王烈今时之态度,让陈和对于造反事业,产生了无比高涨的信心。
如此清廷,焉能不亡?
“今日我与县令您在此对饮,您还不知吾主所想么?”
“哦?哈哈哈.....了然,了然!”
王烈闻言,一颗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既然已经抓不了贼,他更不管贼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势大。
王烈只关心,自己治下县城,是否安全。
皇权不下乡土,乃是大清数百年的惯例。
在王烈眼中,桂平县城之外的土地,可不算他桂平县的治下。
至于上面,他也好对付。
在广西地界,在这个年头,只要银子使得足,黑的也能成白的。
此间最不开心的,莫过于大湟江巡检王基了。
他之所以这般配合王烈表演,就是想尽最后的努力,看看能否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关于大湟江巡检的调令文书,已经出了浔江府,最迟三天,必然送达到陈得才的手上。
王基不怪王烈不念同族情谊,陈和实在给得太多了,他只怪自己不是桂平县令。
一万两白银,真若换了是他,要王烈得脑袋,他都愿意帮忙递刀子。
丢了官职,王基也不是没出路了。
他做大湟江巡检多年,颇有家资,再买个官当当,又有何难?
只是桂平出了一个杨秀清,王基感觉这是一个讯息。
他近来闻太平军行事,与往常那些反叛者不同。
其并不急于攻城掠地,甚至到现在也没有公然竖起反旗。
可别小瞧了竖起反旗,甭管杨秀清在其自己地盘闹得如何凶,只要他一日没公然树立反旗,攻打县城,就是没有撕去遮羞布。
上面问起来,广西的地方官,便可层层遮掩住。
并且对方行事,颇有章法。
说不得日后广西,真叫他成了气候。
王基拿不准,所以也不着急买官。
真要是杨秀清成了气候,广西境内哪里还有肥差?
他去哪里,和今日的大湟江巡检又有何不同?
此番来桂平,王基是举家迁来。
大湟江已然是太平军的地盘了,他若是不想现在投杨秀清,便在那里留不住了。
一番家业,今早尽丧,但与钱相比,命更重些。
未见今日县衙景象时,王基对于杨秀清,对于太平军充满了怨恨。
但是在见识到刚刚衙役的阳奉阴违时,那些怨恨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的王基,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平军有这等实力,还愿意用银两疏通,换取官位变更,王基如何能不庆幸?
在他眼中,今日的他,和昔日的王作新又有何不同?
正因为太平军愿意在桂平用钱,桂平县令王烈方才会相信陈和的说辞。
要不然任凭陈和说出花来,今日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逼迫过急,只会让人狗急跳墙,施加压力,却又留有余地,方才可以唤人言听计从。
这个道理杨秀清懂,陈和懂,王烈和王基未必就不懂。
只不过他们身在局中,宛如牵线木偶,身不由己罢了。
“陈老弟,明日,明日再来,咱们好好听一出,我定要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嗝,王阿哥美意,和怎敢不来,明日小弟必至!”
比县令恭维反贼头目更刺激的是什么?
那莫非是县令和反贼头目,一起吃醉了酒,搀扶相送,称兄道弟了。
一旁的杨智眼见于此,当真是开了眼界。
陈和喝了这么多酒,自然不能骑马,好在杨智思虑周全,在他们饮酒时,便出来通知手下回客栈取轿子。
这轿子是陈和到桂平县后,找人订做的。
平时他都不坐,乃是为了当日接冯云山出狱所用。
“停!”
轿子行走起来晃晃悠悠,陈和坐在其中,没多久便忍不住了。
轿子落下后,杨智搀扶着他出来。
陈和急忙俯身在路边,开始狂吐。
好半天陈和方才缓过劲儿来。
“杨副将,你们黄天部的人,真该学学怎么抬轿子。”
杨智听到陈和的埋怨后,脸色一红,尴尬笑了笑。
好在此时天色已晚,仅靠灯笼照明,陈和又醉眼朦胧了,也看不出异样来。
“陈先生,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醒酒汤,您再坚持一下,到了客栈便好了。”
陈和闻言,摆了摆手,那轿子他是死活不坐了。
他往前走,杨智自然相陪。
其身姿摇摇晃晃的,让陈和独行,杨智哪里会放心?
其余黄天部士卒,便只好抬着空轿子,跟在后面。
“杨副将,明日你便派人手出去,清算一下桂平县城有多少大夫,医术如何?这些大夫,都使重金,请他们到咱们那去出诊。”
杨智一听这话,当即一惊,连忙问道。
“可是义父身体不适?”
“胡说什么?魁首正值春秋鼎盛,哪里会有恙?”
杨智的问题,让陈和瞬间就醒酒了。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
太平军此时正值蒸蒸日上,若是这个时候,杨秀清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大业胎死腹中,他们太平军亦会分崩离析。
大好局面,顷刻间荡然无存,后果之大,陈和只是想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如此,找那么多大夫做什么?”
知道不是杨秀清有病,杨智也松了一口气。
“大业若想有所成,必离不开兵戈之事,兵戈一起,哪里缺得了大夫?
外面的大夫,如何有县城中的大夫高明?
趁着此时无人注意,能多募集一些便募集一些。
待我回去后,还要禀明魁首,建立医司,以保魁首大业。”
“先生之言,甚是有理,智明日便去。”
此时的杨智对于陈和的佩服,仅低于自家义父杨秀清,其之吩咐,自无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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