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些躁动。何楚卿明明正对着那侧,却也无暇多看。

何辰裕更是懒得回头关照,只说:“我们到底也是手足。你在这件事上没有经验,我自然得告诉你,人心可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何辰裕往椅背上一靠,撂下银餐具:“别太投入了,何楚卿。大司令身边,前仆后继,有一个你,就不乏第二个你。”

他说这话无非是给他哥泼冷水,自虐又期待地想看到他落寞,又或者满不在乎。

不论是左是右,总归还是想一窥何楚卿的内心。

没料到,何楚卿这厮不为所动,竟然从善如流地拿出了表白司令时候软磨硬泡甩情话的功底来对付何辰裕。

他说:“我在意这个吗?在你身边,也没见得有我一席之地。”

耳朵红可能是家族遗传。

他说完这肉麻话,何辰裕面上立刻泛起一层粉红。

他才别过头去,门口的躁动已经流连到了他们这桌。

何楚卿刚得意地想——小兔崽子,我还奈何不了你?

桌面就被人略敲了敲。

他一抬头,调查队制服映入眼帘。北宁调查局的人目光阴冷,丝毫不为这桌才略温馨起来的氛围所动:“出示一下身份证明。”

不论是哪里的调查局,都怪叫人生畏的。

虽然自从来了北宁,何楚卿还没有见过几次调查局,但在虹海时候养成的习惯仍在,他的身份证明仍是时刻带在身上。在虹海生活习惯了的何辰裕自然也是的。

调查队员接过二人的身份证明,皱着眉头,严肃地前后翻看过一遍,又仔细地抚摸质地。

在北宁,调查局的监管力度远低于虹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何楚卿纵然坐如泰山,到底还是有些手心冒汗。

那人归还了何楚卿的身份证明,在递还给何辰裕时候却突然说:“你是那位唱戏的老板吗?”

何辰裕的名声在北宁已起,这本该是好事,何楚卿却忽觉不妙。

何辰裕和煦道:“是我。很荣幸您认得。”

那调查队员看了他一会,忽而笑了一下,说:“麻烦您起来,配合一下搜查吧。”

调查队员的确是有让令人生疑的人接受搜查的权利的。

何楚卿没来得及说话,何辰裕已经站起身来了。

那调查队员比他高上一些,先双手搭上何辰裕的肩膀,半搂着似的,低声问:“您师从的是哪位老板?身段这么好。”

他说着身段,手就去半摸半掐何辰裕的腰。

何辰裕像是享受,仍呵呵地笑着,柔声说:“我在虹海学的戏,恐怕您不认得。”

那调查队员戏弄人明目张胆,说话时候恨不得贴到何辰裕脸上去。

他年纪都快能赶上他们的父亲了,手下还在顺着腰继续往下探。

就因为是戏子?

何楚卿紧紧盯着那张可憎的、狞笑的面孔,心里剧烈地挣扎着。他的冲动和理智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地争执着,双手攥着桌沿,几乎要暴怒而起。

就因为是戏子?就能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忌地轻薄?

如果何辰裕从小就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就习惯于被这么对待,怪不得他张嘴闭嘴都是些自轻自贱的话。

调查队?调查队算个什么东西!

眼见着那调查队员欲更过分,何楚卿猛地扯住了他的手腕,强压下了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他额头暴起一点青筋,由于情绪激动,潮红漫上了脖颈。

何楚卿恨不得活剥了这人,哑声问:“够了吧?”

那调查队员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有你什么事?我们办公你都敢妨碍,难不成是流党?”

何辰裕对何楚卿有点僵硬地故作讥讽,扭头向调查队员贴了一贴,低声说:“他不懂这个。先生,明天的戏,你去后台寻我...咱们别在这边生乱...”

那调查队的人面色才和缓下来,甩开何楚卿抓住他的手。

何楚卿仍瞪着血红的眼,看着他说:“你敢找?他是...顾司令的人,再怎么,也没有你乘虚而入的份!”

听见顾司令的名字,那人显然也瑟缩了一下。

何辰裕他要不要碰还得另说,但当下,他显然是不肯吃何楚卿这一口恶气。

调查队员面孔也羞臊的猩红,怒道:“别他妈说别的,我看你就像流党——”

他话还没说完,何楚卿抡起一拳砸了过去。

何辰裕再也藏不住,急道:“何楚卿,你疯了!”

流党、流党,何楚卿最忌讳别人说他是流党。玛港时候,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流党,要逼得他狼狈而逃毫无尊严,在虹海,这流党又让他多次犯险,步步维艰。

还不够吗?

何楚卿知道,在餐厅被调查局围困的节骨眼,跟调查局的人动手绝对算不得最好的选择,如果在虹海,这无非是给了调查局一个杀鸡儆猴的理由,那就是送死。

但在这一刻,他的勇气,连同着对何辰裕被轻薄的愤恨,兴许还有一直以来对流党的厌恶,一齐喷涌上来,超过了对未卜后果的畏惧。

何楚卿才抡过去一拳,那调查队员就往后踉跄了一步,滑坐在地。

他才扑过去攥起那人的领口,就听耳畔“嘭”地一声枪响。

一股热辣的水流喷着热气,飞溅到他面上,何楚卿一下惊醒了。

我中弹了?他有些茫然。

何楚卿先手足无措地四周看了看,才看到被他摁倒在地上的那位调查局队员满脸惊恐地和他面面相觑。他摸了一把脸上,确认那是一捧热血。

再抬一点头,身旁一个不认识的人趴在餐厅地面上。

整个餐厅发出短暂的一声惊呼后死寂下来。趴着的那人距离正争斗的二人不过两米距离,头部已经稀烂。

浅色的西装上,血液的蔓延肉眼可察。

何楚卿看了一眼,立刻撂下那调查队员的衣领,撑着地板干呕起来。视线范围内,一枚蓝色的徽章静静地、安稳地躺在尸体身边,倒是没有溅上一滴血。

一个念头很快闪过——和他在虹海两次捡到的那徽章倒是不同的。

何楚卿还没回过神来,还散发着热气似的枪口就顶上了他的后脑。

立在他身后的那调查队员冷静道:“搜出徽章来了,确认是流党,方才趁乱想跑已被击毙。至于,这位制造混乱的先生——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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