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自喜国人过的比咸阳人好的田颜,勾起嘴角缓缓下落。

东流渭水缓缓淌。

这是一条不输系水、淄河的大河。

系水、淄河,齐国修缮为都城临淄的护城河,并以此为傲。

而秦国坐拥大水量的渭水,就这么任凭其在城中静静流淌,什么也没做。嬴子和她讲过,咸阳没有城墙、城郭,自然也就没有护城河。

她浅笑嫣然,追问原因。

嬴子耸动肩膀,因为秦人根本就不相信,哪国的人能打过来。

她当时不太信。

现在信了。

她目微微向上偏移,云雾之中有天宫。

秦人能将秦王宫修建在四五十丈的高空,又怎么会不好修十余丈便已是极高的城郭、城墙呢?

列国伐齐,才有她这位齐公主使秦。

秦以一座无墙无郭的咸阳告诉田颜——秦人生活不如齐人,但秦人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国家。

田颜放下车帘,没心情再看下去了。

她的师长孟寓曾说过:大争之世,未有能置身事外之国家。不伐之,便被伐之。

从来不担心被伐的秦国,早晚有一天会伐到齐国……

战国末年。

东齐仁治,西秦法治。

二者皆在各自制度达至有史以来的巅峰。

既看过秦,又见过齐的王室子弟有两人。

一是秦公子成蟜,穿越而来的现代人。

二是齐公主田颜,儒学异端之一——孟子学派代表,孟子单传后裔孟寓的得意弟子。

旷世革命洪流冲刷人间以前,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只是一场普通的政治联姻。

负责接待外国使者的典客芈宸迎接田颜。

五百仪仗队人俊甲亮,美貌要远远超过他们的作战能力。

华阳太后左膀右臂之一,为九卿的芈宸引齐国使者至鸿胪寺。

鸿胪寺原本叫做驿馆,是近来改的名。

正式从半民半官转为官府,划为典客治下官府之一。

鸿,声也。

胪,传也。

寺,廷也,有法度者也。

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

鸿胪寺,声传之官府,主接待外宾。

增添官府的芈宸细心告知齐国使队:

新年临近,秦国事务繁多,秦王政接见他们的时间要推迟到新年之后了。

在此之前,他们可以自由在咸阳活动。

为表达秦国对齐国的看重,这次齐国使队在咸阳的一应销,都由秦国负责。

师从名师孟寓的田颜先是表达了对秦国的感谢,随后奉上一卷竹简,其中记载了对秦国新年的贺词。

她待人接物大方得体,微笑从容,不卑不亢。

让芈宸挑不出一点问题,连连感慨现在只有从齐国王室身上才能看到完整的周礼。

回去复命的路上,芈宸身畔一个相貌灵秀,身姿却很矮的扈从哀怨一声,竟是女音:

“公子成蟜所钟的,原是这样娇气的女子。”

她扯下头上束冠,摇摇头,甩下三千烦恼丝。

明眸,皓齿。

便是哀怨也透着一股子精灵劲,眉梢那丝骄傲是从娘胎里就带上的,到死也去不掉。

原本在男人中极为瘦弱的身材,放到女人中那便是纤细有致。

芈凰,华阳太后最喜爱的族女。

楚系有女初长成。

“那叫礼仪。”芈宸随口接道,便不再理会小女郎的碎碎念。

他眉宇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担忧,这担忧致使他在接待齐国公主时说了两处错话,在早就熟悉的本职工作上犯了两次低级错误。

三日后是秦国新年,秦王政不能及时接见外宾,确实有一部分新年方面的原因。

但剩下那极大的部分,则是那个出身卑微、出自隐宫的阿房女。

秦王政执意要立此女为后。

秦国其实对于王后的选拔标准并不苛刻,但从没有低到过阿房女这样的先例。

隐宫。

和没改名鸿胪寺之前的驿馆一类,属于半个官府。

隐宫中的人,大多都是在王宫中犯了错的残疾人。

隐宫中人身份地位低于百姓,高于罪囚,可以理解为在外服缓刑的罪人。

隐宫中人不可以买卖土地,穿丝绸制品,出行只得乘一马拉车。

阿房就是一个隐宫女,且身份还要比寻常隐宫女要再低一些。

因为她死了丈夫,是个寡妇,还有个儿子。

于寻常隐宫女,有儿子是好事。

因为隐宫之罪,不遗后人。

隐宫之人的子女出生乃是百姓。

且秦国允许子女立功,赎父母之罪。

隐宫中人有因子女脱罪的可能。

这好处在王后之位上,便是大大的坏处。

寡居倒还好说一点。

赵国娼女为后,拉升了天下的容忍力。

一个寡妇为后,总好过娼后。

但寡妇还带一儿子,这能为后?

阿房拜华阳太后为大母,立为后。

楚系外戚接管后权,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自称蛮夷的楚系这时可不在乎寡妇不寡妇。

就是阿房的儿子,太碍事了!

芈宸作为楚系外戚除华阳太后外,两大重要主事者之一,心中杀意越演越烈。

为今之计,最利楚者,便是杀了那个叫赵高的阿房之子。

这个芈阳培养,用来拉进与秦王感情的赵高,该是偿还楚系恩情的时候了……

鸿胪寺。

吏员送入一份拜帖,交予齐使。

齐公主从贴身宫女萱怡手中接到,阅之,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谁的拜帖,是不是嬴子?”萱怡探头探脑,看上去比田颜这个主人还着急。

“不是嬴子。”田颜合上拜帖,板起脸,很是严肃。

萱怡眨眨眼,不解道:

“公主在秦国,难道还有其他旧识?”

远道而来的小女郎轻哼一声:

“还能是谁?”

貌美宫女站在原地,眨着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

田颜已是催促道:

“笔墨纸砚,我要回帖。”

十月一日,秦国新年。

秦王政改元称制。

即秦王政元年,十月,一日。

嬴成蟜乘五马王车至鸿胪寺,依约而来。

早在等候的田颜出寺,见到五匹马拉的马车,妆容险:

“这不合制!”

嬴成蟜如同在齐国讲学时一样,谦逊地道:

“秦制我定。”

(本章完)

本章已完 m.3qdu.com